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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鴛鴦鎖(1v2)在線閱讀 -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看著面前吃的狼吞虎咽的meimei,紅翹覺得心仿佛被反復蹂躪了一般,只能輕聲道:“慢點吃,慢點吃,還有的,別噎著自己。”

    蘇小枝艱難地咽下嘴里的飯,笑著和紅翹道:“jiejie,你不知道,我都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br>
    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紅翹心里如同被針扎了一樣,暗自忍耐著心中翻涌的情緒,“家里怎么了,你……怎么來京城了?”

    蘇小枝低下了頭,許久才和紅翹道:“家里好著呢,你走了之后,爹不愿意退彩禮錢,人家上門要人,爹就把我給了他了。”

    紅翹看著已換了新衣服的小枝,手放到了包著破衣服的包裹上,想到剛才看她換衣服時身上的舊傷又添新傷的皮膚,不用問也知道她過的是什么日子。

    “他對我不好,我瘦弱干不動活總是被打,飯也不給吃飽,還不讓我回娘家。這些我都能忍,后來不知怎么的,突然打起仗來了,找他殺豬的少了,rou賣的也少了,他天天打我罵我,說我生不出孩子,白吃他的糧食,他個畜牲,把我賣了……”

    “我央求同村的嫂子幫我回娘家報個信兒,爹說,已經(jīng)收了彩禮錢,我怎么著都和他沒關(guān)系了。”

    “來京城的路上就讓我接客,那時候還能吃得起飯,后來接了個遭天殺的男人,給我染上了病,鴇母連治都不給我治,又把我賣到了下等堂子里,我有病接到的客人少,吃不飽飯,別的jiejie告訴我,這有不要錢的粥,我就過來了,沒想到能碰到jiejie。”

    紅翹的淚水已經(jīng)瘋狂涌出了,她還沒能說些什么,剛才在一旁偷聽的小二已經(jīng)上來了,“客官,她身上有臟病,你得多付我們碗筷的錢,你走的時候可以把它們帶走。”

    紅翹只能應下,安慰了蘇小枝,等她吃完了付了錢,把碗筷都用包裹帶走了。

    她只能帶小枝先回宋家小院,找美玉幫忙。

    兩個人走到門口,才看見門前的車馬,紅翹才想起今日是沉家下聘的日子,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小枝不解地看向突然停步的jiejie。

    沉家下聘的人還在家里,她應該帶小枝進院門嗎?若是撞見了,若是讓沉家知道她家里人是這樣的……紅翹猶豫了,她轉(zhuǎn)頭看向小枝的臉,她稚嫩的面容被磋磨得有些顯老,她倆站在一起,可能有人會認為她是自己的jiejie。

    她的目光中沒有怨恨只有滿滿的信任,紅翹心里一痛,如果不是自己走了,也許她就不用經(jīng)受這些了,看見了就看見吧,小枝理應被看見,她拉住她的手走了進去,沉家請的官媒還沒走,看著今日的正主拉著一個小姑娘進來了。

    官媒看得出宋家不同于一般人家,也不用一般人家的方法看待這位待嫁娘,“姑娘回來了?!?/br>
    紅翹笑著回應,拉著怯生生的小枝,走到坐在正首有些疑惑的美玉面前,“jiejie,這是我meimei,現(xiàn)在來京城找我,我能讓她先住在這里嗎?”

    “好,你去安排吧?!泵烙裥χf。

    紅翹帶了小枝去了自己的房里,讓她先好好休息,自己去了前面,官媒見她家有事,就離開了。

    美玉和馮守時站在幾個大箱子的聘禮前面,紅翹走到他們面前,美玉笑著道:“你meimei叫什么名字?沒想到你家人的膽子都這么大,也是一個人進的京嗎?”她以為紅翹的meimei是進京來投奔她的。

    紅翹的眼眶落下淚來,將meimei的經(jīng)歷講了出來,美玉聽了捂住了胸口,馮守時也皺起了眉,“我這就去給她請大夫。”說著就走了。

    美玉連忙和紅翹去看了蘇小枝,小枝還在屋內(nèi)轉(zhuǎn)悠,見到美玉來了,下意識羞怯地躲在jiejie身后,好像回到了沒嫁人的時候,然后過往的經(jīng)歷一下子將她擊潰了,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清純干凈的蘇小枝了。

    她先還查著,后面已經(jīng)不知道男人有多少個了,她低垂著頭從jiejie身后站了出來,粗聲粗氣地對美玉道:“主子萬安?!?/br>
    小枝以為美玉是紅翹的主子,學著紅翹曾教過她的樣子做了,美玉連忙上前將小枝摟在懷里,“我不是她主子,我是她認的jiejie,以后你也跟著她叫我jiejie吧?!?/br>
    小枝在紅翹鼓勵的目光下,叫了美玉一聲jiejie,美玉摘下頭上的玉簪送給小枝,“今天突然見面,沒準備禮物,好meimei,你就收下這枚玉簪,全作我們之間的見面禮吧?!?/br>
    美玉很是親切,小枝很快就放下了戒心,和美玉說起了話,紅翹看在眼里,心里寬慰多了,只等著馮守時找大夫回來。

    誰知馮守時面帶難色一個人回來了,紅翹見狀連忙出去詢問,馮守時壓低了嗓音實話實說,“我走遍了叁條街,一說是治這種病的,都不愿意來,我說多給錢都不行?!?/br>
    紅翹沉默了一下,她看著馮守時問,“如果我把全部積蓄都給大夫,你說會有人過來看病嗎?”

    馮守時搖了搖頭,他剛才許下的錢肯定比紅翹的積蓄多。

    這時候美玉走了出來,她拍了拍紅翹的肩膀,“你先去陪陪你meimei,我去給她找大夫?!边@么說著,和馮守時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馮守時道:“實在是找不到,難道你要找不靠譜的游醫(yī)嗎?”

    “既然找大夫,何不找靠譜的,你套上馬車,送我到皇宮門口?!泵烙竦?。

    美玉被馮守時送到了皇宮門口,用了海光親賜的腰牌,不經(jīng)通報就可以進去,海光正忙著算賬,見到美玉來了,很是高興,美玉將紅翹和小枝的事一說,海光馬上明白了美玉的意思,給她挑了個婦科圣手姚大夫。

    美玉沒和海光說多少話,急著帶著姚大夫回去給小枝看病,姚大夫看起來歲數(shù)不大,但氣度不凡。

    一行人回到家中,姚大夫十分有禮,站在房間門口等到美玉為他指著屋內(nèi),才推門進了屋。

    他進屋前,紅翹已經(jīng)讓小枝收拾了躺下了,他剛問病情,紅翹照實說了,他就是一愣,肩膀上的藥箱還未放下,手上用力拽了拽,看起來是想走的模樣。

    美玉細細看清他的表情,堵在了門口,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美玉,皇后親點他過來給自己的義姐看病,本以為是什么好事,沒想到這病人患的病不干凈,可見她本身立身不正,真不知道一個貴婦怎么和妓女扯上關(guān)系的。

    美玉堵在姚大夫面前,面帶和善的笑容,“姚大夫,您是宮里的太醫(yī),是天下醫(yī)生的表率。我讀過《大醫(yī)精誠》,里面說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后,自慮吉兇,護惜身命。我記得沒錯吧?”

    姚大夫沒料到皇后這位義姐腹中有些東西,只得放下藥箱道:“夫人勿慮,我看就是了?!贝贿呍\脈一邊細細詢問了病情,思索片刻之后,給小枝寫了方子,“這病難治,我之前沒有治過,只能按照醫(yī)書開藥,效果如何,我不能盡保?!?/br>
    美玉等他開完了藥,給了馮守時,叫他去抓藥,又囑咐小枝先好好休息,和姚大夫出來了,笑著問道:“既然醫(yī)書上有這樣的病證,說明早就有人發(fā)現(xiàn)并且治好過這樣的病,為什么好多大夫都不愿意來治呢?”

    “這種病何等的低賤,又不好治療,往往得了只能等死。”姚大夫嘆了口氣。

    美玉搖了搖頭,“難道得的病也要分叁六九等嗎?”

    “這樣的病必定是行事不周、身份低賤的人得的。這個……”姚大夫還沒說完,已經(jīng)被美玉揮手打斷了,她取出十兩銀子付了診金,將姚大夫送出了大門。

    她知道這個姚大夫還是斟酌著說的話,有些人心里想說的只會比他說的更難聽,要不然怎么會人人都把它叫做臟???

    得了病覺得臟,被男人睡覺得臟,可是賣兒賣女的父親、逼良為娼的鴇母、花錢買春的男人,怎么沒人辱罵他們,覺得他們臟呢?

    孩子的身家性命全憑父親的一句話,尤其是在他們眼中不能傳宗接代的女兒,幾乎像牛馬一樣,長時幫忙干活,等到人成熟了,再賣出去狠賺一筆,若是孝順的,哪怕被賣做了丫鬟妓女,還要心疼父親,都是因為家中貧窮。

    若非家道中落,為父的栓不住褲腰帶,賣女兒還覺得理所應當了。

    這普天之下竟是這么個理兒。

    馮守時帶了藥回來,美玉將藥煎好了,冒著熱氣的砂鍋,如同她咕嘟嘟冒著泡的心。

    將藥送到屋內(nèi),看著紅翹一點點喂了小枝喝了,看著小枝被藥哭得皺眉的樣子,美玉心里有些難受。

    這時候在外面忙完的兩個男人回來了,路上不知道因為什么事,兩個人互相陰陽了起來,還爭論到了美玉面前,美玉蹙眉看向他倆,他倆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馬上都噤了聲。

    馮守時揉了揉額角,帶著兩個人出去了,把事情說了一遍,兩個人安靜下來,不敢再鬧乖扮丑地吸引美玉的注意了。

    紅翹晚上陪著小枝睡,美玉一個人睡,夜深人靜睡不著之時,最易讓人想法變多,她正胡思亂想間,窗戶突然被敲了敲,美玉從床上驚起,正要起身穿鞋,突然聽見屋檐上又有了動靜。

    美玉若有所思地停下動作,只坐在床上看向那兩處有動靜的地方。

    窗被敲了一會兒,見無人響應,窗戶便被推開,李驁從外面一躍而入,見美玉還沒睡,紅了臉道:“美玉,我想你了。”

    美玉正想著要不要笑,屋頂?shù)耐咂K于被揭開了,露出陳鐸那張模糊不清的俊臉,他對上美玉看過來的眼神兒,粲然一笑,正要說話,就看見了屋內(nèi)站著的李驁,他呼和了一聲,連屋頂都來不及補齊,就順著屋檐跳了下去,也從推開的窗戶外面跳了進來。

    陳鐸站在李驁旁邊盯著李驁,看起來很有種捉jian在床的感覺,李驁先是反射性地心虛,馬上在美玉平靜的目光中挺了挺胸膛,陳鐸已經(jīng)和美玉和離了,他也不差他些什么,再說了,今天晚上是他先來的。

    看著李驁的表情變化,想起李驁之前那些故作大度的話,陳鐸覺得這回不能再讓他搶先了,趕緊笑著看向美玉,“我猜你肯定很掛懷蘇姑娘的事,晚上恐怕會睡不著,所以我過來看看你?!?/br>
    呦。

    美玉的眼神落到了李驁的身上,仿佛在問他呢?李驁眼眸微轉(zhuǎn),“我也一樣?!庇盅a了一句,“而且我是先來的?!?/br>
    陳鐸睜大眼睛,沒想到李驁這么厚顏無恥,兩個人對視片刻,誰也不讓誰,美玉不想和他們一起打眉眼官司,謝絕了他們的好意,“謝謝你們,不過我困了,要睡覺了?!?/br>
    兩個人都是一愣,看向了美玉,見她不管他們二人,躺在了床上蓋好了被子,一副準備就寢的樣子,又和競爭者對視了一下,兩個人眼中都是不服輸,還有那種心知肚明彼此過來打什么算盤的眼神兒。

    他們一起往窗口走去,扒著窗戶框你擠我、我擠你,好似在爭奪在美玉心中的地位一樣爭奪誰先能出去。

    美玉頗為無語地盯著他倆擠來擠去的背影,她從來沒覺得這兩個人這么幼稚過,她轉(zhuǎn)過頭不看他倆,紛亂繁雜的念頭在腦海中碰撞,連帶著她的心也亂糟糟的。

    她知道把妻女視為男人的所有物是不公平的,然后呢?她可以帶紅翹、小枝,帶她的母親、綠娥、夢麗一起逃離這里,一起去山國。

    她可以和李驁、陳鐸組建一個家庭,這個家里包含她所有愛的人,至于海光,她可以每年做生意都回來看她一次。

    何樂而不為?何樂而不為?

    那么……其他人呢?那些為了還賭債被男人賣掉的妻女、那些被休棄就被娘家所不容的女子、那些明明被視為掌上明珠卻要被親戚和丈夫吃絕戶的獨女呢?去山國的路太長,她們是去不了的。

    美玉想的太過入神了,以至于陳鐸和李驁什么時候出去的、怎么出去的都沒注意。

    窗戶被關(guān)上了,剛才兩個男人帶進來的寒氣卻留在了屋內(nèi),很快就消融在一片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