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小一在主任辦公室站了有一會了，老師讓他來辦公室等著談話。

    他靠在墻上，低頭反反復(fù)復(fù)看著手里摔壞的手機(jī)部件，感覺有點(diǎn)疲憊。

    辦公室的地暖很足，熱氣熏得林小一臉上發(fā)燙。

    陳淮終究還是因?yàn)楦渡详P(guān)系，被拖下水了，終究還是這樣。

    王媛有她自己的爸爸mama護(hù)著，陳淮有誰能護(hù)著呢？自己嗎？

    如果自己不是只有十九歲就好了，換算成周歲的話，自己才剛滿十八。

    如果是二十九歲，三十九歲，是個(gè)成熟的大人，有穩(wěn)定的工作，有更多面對困境的經(jīng)驗(yàn)就好了。

    這么多年過去，經(jīng)歷過很多很苦很累的事情，林小一第一次心中生出不滿的怨懟。

    為什么他偏偏生在林曉依的肚子里。

    為什么他的家里沒人喜歡他。

    為什么唯一對他好的奶奶那么快就走了。

    為什么mama會厭惡他。

    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很棒的繼父，這一切又在瞬間化為烏有。

    為什么所有人都要遷怒他，唾棄他。

    為什么是他。

    為什么偏偏是他？

    沒有人需要他，他是個(gè)錯(cuò)誤的，多余的存在。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有陳淮了。

    陳淮見不到他就不行，陳淮沒有他就不行，林小一第一次被在意，第一次被需要，第一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為什么偏偏要這樣捉弄他呢？

    因?yàn)樽约荷陷呑邮異翰簧鈫幔窟€是因?yàn)樽约簺]有在十九年前出生的那天像meimei一樣被丟到樹林里，或是因?yàn)樗麤]有坐上繼父那天的車，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對他茍且偷生的懲罰嗎？

    想不通，想不清，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混作一團(tuán)，變成了一張?jiān)娇`越緊的網(wǎng)，非要將他絞殺至死才肯罷休。

    他的靈魂似乎被情緒分割成兩半，一半在哭在怨，一半在冷漠旁觀。

    冷漠的那半對他說：你看，誰叫你當(dāng)初非要撿他呢？

    哭的那半努力辯解：我真的真的只是很想，很想有人能陪陪我啊。

    冷漠的那半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難道你忘記你曾經(jīng)撿過一只小狗了嗎？那只黑色的小狗在哪呢？你還記它得嗎？

    林小一聽著兩個(gè)自己在吵架，捏著手機(jī)背殼的碎片，沒什么表情地垂著頭，無意識地在手背上劃。

    尖銳的塑料殼字撥過手背發(fā)出沙沙的阻礙聲。

    他模糊地想起，好像是有這么一只小狗，小土狗，黑色的，腿很短，眼睛圓溜溜的。

    它看起來很小，有一只腿是瘸的，不知道為什么，那只小狗總是跟著剛上初中的林小一。

    林小一很討厭它，每次都跺腳嚇唬他，還會彎腰裝作撿石頭那樣要砸他。

    可那只小狗只會膽小地后退兩步，坐在地上，歪著腦袋看他。一旦林小一繼續(xù)走路不管它，它又會屁顛屁顛的追上來。

    林小一最討厭這種沒有邊界感的小狗了。

    后來林小一用自己的早餐，用饅頭，面包，rou包子打他。

    小狗竟然得寸進(jìn)尺的敢貼上來蹭他。

    他只能勉為其難地給小狗在無人在意的角落搭個(gè)窩，不然下雨天濕漉漉的小土狗會蹭他一褲腿泥巴，這樣會很麻煩。

    再后來呢？小狗什么時(shí)候不見了？

    林小一手上越來越用力，手背紅成一片，刮破了一層皮。

    小狗呢？小狗怎么不見了？

    林小一怎么都想不起來，他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手上的速度了，咔嚓——，塑料殼碎了。

    尖銳的那一半彈飛到很遠(yuǎn)的地方。

    林小一看著自己壞了一片的手背，好像抓到點(diǎn)關(guān)于小狗的記憶碎片了，換成指甲接著摳，一邊摳一邊想。

    好像有天放學(xué)，也有可能是上學(xué)的路上，他沒見到跟屁蟲小狗，就去狗窩看了一眼。

    沒等走到地方，見到了幾個(gè)比他高很多的人，他們幾個(gè)人，圍成一個(gè)圈，將黑色的一團(tuán)當(dāng)作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后來呢？自己把小狗救了嗎？又想不起來了。

    肯定是沒有吧，不然小狗現(xiàn)在怎么沒影了？他好久好久沒見過那只小土狗了。

    陳淮會像小土狗一樣嗎？

    林小一好像有點(diǎn)害怕，后面的就不愿意再想了，他開始拒絕思考，轉(zhuǎn)而去尋找剛剛彈飛的手機(jī)背殼碎片。

    粘起來沒準(zhǔn)還能用呢，飛哪去了呢？

    啊，在窗戶邊上，林小一走過去，彎腰撿起來，直起身的時(shí)候不經(jīng)意向窗外一瞟。

    下雪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洋洋灑灑的雪花輾轉(zhuǎn)著落下，在路燈的襯托下像一片片晶瑩剔透的水晶。

    天空是透著粉色的。

    林小一貼近窗戶，雙手扒在玻璃上，想試試在這里能不能看到陳淮。

    呼吸打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水霧，氤氳了林小一的視線，他抬手去擦，被自己的手背嚇得不輕。

    什么時(shí)候搞成這樣了？完了，等會陳淮看到又要擔(dān)心了。

    林小一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這時(shí)候班主任推門而入，林小一立刻原地臨窗站好，把手背過去。

    班主任把講義放在辦公桌上，她沒有質(zhì)問林小一別的事，而是看著窗外，突然跟林小一感慨了句：“又下雪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