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他胡扯幾句，陳淮難保自己不會動手。

    “滾。”

    閻王索命也就這聲音了，許雁鴻“好嘞！”一聲，跑得飛快。

    “開鎖的馬上就到，很快。”陳淮視線沒離開過，低聲安撫林暮。

    “好?！逼鋵嵈驈穆犚婈惢绰曇糸_始林暮就放松下來了，他往外瞧，看熱鬧，被外面那人狗腿子樣逗樂。拖鞋都跑掉了又轉(zhuǎn)頭撿起來繼續(xù)跑，后面有狼追似的，跟昨天發(fā)了狠撞他頭的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他真是你舅舅??？”林暮忍不住問，“他跟你和你媽也太不一樣了?！?/br>
    陳淮跟他mama站一塊，光長相就有六七分相似，更別說神態(tài)?？蛇@自稱陳淮他舅舅的，長得跟前面兩個人都沒有相像的地方，氣質(zhì)也屬猥瑣那一卦的。

    “嗯?！标惢纯此€有心思講這些，略微放下心，陪林暮聊天轉(zhuǎn)移他注意力，“是我外公私生子?！?/br>
    一不小心吃個瓜，林暮悻悻地，覺著自己問錯了話，也不好意思繼續(xù)深問，話題又回到陳淮身上：“你才回來嗎？嘴怎么弄的，咋不告訴我?！?/br>
    林暮平時說話沒有方言味，急了或者跟老家人講話才露出來一點，陳淮其實挺喜歡聽的。

    “不小心磕的?！标惢措S便編了個借口唬他，“你臉上血怎么回事，還有哪受傷了？”

    “哦?！绷帜好亲?，離開窗戶，他聽出來陳淮敷衍他，有點情緒，便也敷衍回去：“不小心磕的。”說完離人遠(yuǎn)遠(yuǎn)的，回床上坐著。

    陳淮沒說話，林暮也沒說話，他低頭玩打火機(jī)，一下下按開，吧嗒吧嗒的聲音響個不停。

    剛見面那點興奮和開心慢慢沉底，亂七八糟的事又想起來，打火機(jī)沒火了，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電光。

    林暮聲音悶悶地問陳淮：“你是不是有事瞞我?！辈皇菃柧?，是肯定句。

    小窗戶范圍就那么大，林暮有意躲著，陳淮就看不見人，他轉(zhuǎn)身靠在墻上，斑駁樹影蓋住小半張臉，從收到信息開始，陳淮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剛有些后知后覺地感到疲倦。

    不知道是因為聽見了里面打火機(jī)的開關(guān)聲產(chǎn)生了條件反射，還是林暮提出的問題太難招架，陳淮感覺喉嚨一陣陣發(fā)緊。

    他從兜里拿了只精致的金屬一體煙盒出來，是離開前在國外那邊飯桌上意向合作商送的，可他剛接過禮物，人就離了席，合作怕是也不成了。

    夾在指間點燃，金屬合蓋發(fā)出聲響的瞬間，里面的咔噠聲停了。

    陳淮幾乎下意識地把剛送到嘴邊的煙掐滅在手心。

    林暮問出上一句話的時候，陳淮腦海里閃過許多事，太多了，涵蓋各個方面，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第一反應(yīng)不知道林暮想問的是哪一件。

    “算了?！绷帜喊汛蚧饳C(jī)放回床上，又看見墻上那些字。

    是陳淮寫的。

    他舅舅在外面說到一半的話林暮聽到了，順著想想，其實很容易就能猜到，他的意思是這里也關(guān)過陳淮。

    為什么關(guān)，關(guān)了多久，關(guān)了多少次，都是問題，可沒人能回答他的這些問題，所以林暮沒多此一舉地詢問。

    原來人好歹是啞巴，沒辦法說就不說，勉強(qiáng)算個理由。哪怕瞞了他那么久，最后林暮知道的時候也沒跟他沒計較過。

    可現(xiàn)在人會說話了，還是這樣，什么都瞞著他，什么都不說。

    林暮是個簡單的人，不喜歡凡事揪著不放非要弄個清楚，喜歡得過且過，他對陳淮的底線放得很低，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

    因為他舍不得這個人，從牽著手帶回家的那一刻就舍不得了。

    所以哪怕總是消失，總是讓他擔(dān)驚受怕也沒關(guān)系，偶爾會釋放出來兇性，對他占有欲很強(qiáng)也沒關(guān)系，就算裝傻騙他瞞他一些事，也沒關(guān)系——

    可現(xiàn)在林暮突然感覺特別沒意思。

    他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明白外面的陳淮想要什么，他們之間存在無數(shù)的問題與隔閡。

    就像此時此刻，他們只是隔了一道墻壁，林暮卻感覺彼此仿佛從來沒認(rèn)識過。

    關(guān)于陳淮這個人，他過去的一切，在林暮這幾乎是空白的。

    他只短暫擁有過十幾天山洞里受傷的小男孩，三年間遠(yuǎn)遠(yuǎn)偷看他的傻乞丐，還有那四個多月相依為命的笨蛋啞巴。

    林暮所有所有的一切早已擺在陳淮面前，可陳淮不是這樣的，他身上林暮所熟知的那部分，已經(jīng)隨著他回到陳家時消失了，除此之外林暮一無所知。

    林暮懼怕的太多，而陳淮愿意讓他知道的太少，他總是要猜。

    被誤解，解釋，再被誤解，再解釋，追問，得不到答案，再追問，還是得不到答案。

    林暮靠著心里的舍不得，靠著陳淮偶爾流露出來的一絲親近自欺欺人。

    可現(xiàn)在他累了，想踏踏實實的生活，想離開京北，從這個名為陳淮的，不斷下墜的漩渦里爬出去。

    不想再內(nèi)耗了，不想去害怕mama跟陳南平有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不想去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成為別人對付陳淮的棋子，不想為他們之間巨大的差距感到自卑。

    林暮看著自己不斷顫抖的雙手，感覺空間在旋轉(zhuǎn)，周圍的空氣急速收縮，將他擠壓成團(tuán)。

    不要再抖了，林暮，停下，你已經(jīng)很不堪了，不要再繼續(xù)丟人了。

    聲音在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