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琢任托盤落在地上，偏轉過頭,無力地倚在新立的矮石碑上。

    林曦霧抱住雙膝蹲下，倚著櫻樹,背對顧無琢。

    【宿主，我們】識海內，系統(tǒng)發(fā)出擔憂的聲音。

    【統(tǒng)子,其實我能找到借口?！可倥畬⒛樎袢胂ジC，在識海中回答道。

    【我只要對自己說，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極差，要是我不過去,說不定就會識海崩壞。他是受污染才變作邪修,一旦徹底墮落，不止會變作世人口中的邪魔，靈臺崩壞，他也必活不長久?！?/br>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為了讓我好不容易救下的人能繼續(xù)活著,我需要與他逢場作戲。直到他恢復健康，再另做打算。】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不是嗎？】

    【嗯】系統(tǒng)推演一番，【的確如此，那宿主，你為何不趕緊上？】

    林曦霧磨磨蹭蹭地站起，回轉過身。

    【讀書的時候，我沒有談過戀愛?！克f得坦然，【偶像劇倒是看過，卻也沒有打算為了愛情舍生忘死。】

    【我不知道顧無琢為何因為那些瑣碎小事，就對我用情如此深。但我很明確，我應該也還沒有到愛他這個階段?！?/br>
    系統(tǒng)安靜地聽，不知道林曦霧為何突然開始剖析自己的心理。

    林曦霧：【系統(tǒng)，你說，我現(xiàn)在對他，算是怦然心動嗎？】

    系統(tǒng)：【】

    它就知道，宿主一旦開始長篇大論，接下來就要拋出驚世駭俗的結論。

    林曦霧：【我不是還有一次場外援助嗎】

    系統(tǒng)：【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遺憾，我等的權能壓不過天道。除非天道允許，你沒有資格往返兩界?！?/br>
    林曦霧噤聲，一時無話。

    少女站在櫻樹下，任由清風吹動袖擺，烏墨的發(fā)絲上落了花瓣。她輕抿薄唇，雙臂抱緊，完全陷入糾結之中。

    她的足尖處，是一道明暗分割線。往前，是月下的青年，往后，是灑脫的自由。

    她仿佛站在懸崖邊緣，只要再往前一步，便會跌入萬丈深淵，到時是生是死，一切都是未知數。

    【我不能和他坦白穿書的事？】

    【不能?！?/br>
    【像之前那樣編個故事呢？】

    【宿主，你當真覺得，與他解釋你的來歷很重要？用他現(xiàn)在的性情進行推演，無論你是哪兒的人，一旦永遠離開，他身上會發(fā)生的事，難道需要我來提醒你？】

    她融掉了乾坤針，卻融不掉由她親手插在他心口的尖釘。一旦拔出，鮮血失去阻礙，必然噴涌。

    良久。

    林曦霧嘆了口氣。

    【又有事要忙了。】她扶住額頭，【那些功績，需要怎么攢？】

    系統(tǒng)：【？】

    【不是，我提大功績是想讓宿主放棄來著。宿主你知道你現(xiàn)在的百分之二是怎么攢的嗎？是因為林芷柔和錢洛清兩環(huán)，你不僅救了人，還被天道認可改動世界線，才依次加一。】

    【你不要以為隨便做點好事，降妖除魔就能在天道處攢下功績。那些是投胎用的功德，對你無效。咱們穿書都是一人一世界的，你就不擔心到死都回不去，把一輩子都搭在上面嗎？】

    【所以、所以啊我會盡快完成天道頒布的任務?！苛株仂F低頭，朝光亮處走，【要是我現(xiàn)世的親人長久不見我，焦急萬分，麻煩你在他們報警之前，強制把我送回去。】

    若是她真的喜歡上他，她一定要拼盡全力，去爭取一個圓滿的結果。

    要是有始無終，只能永別。

    月光撒落，描摹少女容顏，落在她眉心擰起的結上，伴隨林曦霧心境的變化慢慢松開。

    她的所思所想，所做的決定，顧無琢永遠不會知道?；蛟S在他心里，直到最后，她都會是一個來路不明、反復無常、出爾反爾的騙子。待深情被時光蹉跎殆盡后，他看她只剩厭煩也說不定。

    林曦霧踏出的每一步，最終釀成的苦果，都需要自己承擔。

    她離開花林，一步步地，朝顧無琢走去。

    草地松軟，習武者的長靴踩在其上，發(fā)出沙沙的動靜。

    林曦霧距離他還差幾步之遙時，顧無琢出聲。

    停下

    林曦霧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聞言抬頭。

    他連轉身的力氣也沒有，攢住一口氣，勉強抬頭看她：不是讓你，別過來嗎？

    林曦霧幾步上前，半跪下來。她先前離得遠，除去靈力流動，不曾發(fā)現(xiàn)手銬的特殊。離近了才發(fā)現(xiàn)，細小的靈力構成靈鎖，深扎進他的血rou中，抑制顧無琢的失控。

    她點了點鐐銬：你對自己都做了什么？這個怎么解。

    手伸到一半，被毫不留情地拍開。

    顧無琢的力道并不重，生怕將林曦霧打疼。拍開她的手后，垂下長睫，蒼白的額頭抵在另一只手背上，再度閉上眼。

    我說過了，不要靠近我。

    從十三歲那年起，他便一直在失去。失去父母、師尊，或許能擁有的友人、長輩，也在他漫長的復仇計劃里，變作可以使用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