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過得怎么樣？」

    「嗯......差不多吧?！箮熌畎卓谥型鲁霭讱?，視線追隨消散在夜空中的氤氳水氣，「好冷，都冒白煙了。」

    空氣突然安靜，兩人肩并肩走出一段路，到大馬路旁準(zhǔn)備過斑馬線。

    「啊?！箮熌畎紫袷窍肫饋硇┦裁此频靥痤^，「這么說起來，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奇妙的孩子?！?/br>
    「又是孩子。」李樂只啞然失笑。

    你總有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五六七八個好孩子。

    他發(fā)出了一個鼻腔噴氣的單音，「男的女的？」

    「是個覺得我很有趣的妹子，一直問我問題，然后她問我答也不知道在干嘛，但就是打發(fā)時間？」師念白歪了歪頭，「但像我剛剛回答你的一樣，我的生活很普通，都差不多吧。」

    她拍拍專注聽她說話所以沒注意到號志燈變化的李樂只，蒼白的手凍得略微發(fā)紫，直指前方，「直走了，李樂只同學(xué)?！?/br>
    「為什么這個畫面里面我彷彿看得到佛堂之類的？」他表情變化，整張臉皺在一起。

    「雖然不太懂，但我經(jīng)常覺得自己好像都被當(dāng)什么神婆?！顾绯鲎笸认壤顦分灰徊綔?zhǔn)備穿越斑馬線，難得渾身慵懶，顯得搖頭晃腦，視線瞟了地板又朝上勾，「朋友很多事情問我，根本跟找人開示差不多感覺?！?/br>
    「難道不是嗎？我覺得差不多就這樣啊。」李樂只抓住師念白的手臂，車燈照在他左半張臉，師念白從前方半側(cè)過身看他，沒用力掙脫開李樂只，李樂只倒沒多鬧就乖乖放手。

    他雙手合十、語氣真摯地對著她許愿，明顯在噁心師念白：「請給我一盞明燈。」

    她脖頸前傾了下，表情一覽無馀盡是無語：「問題是仙姑的生活并不有趣好嗎，就很平常甚至有點無趣。」

    「但別人會覺得有趣。」

    「她的問題才有趣?！箮熌畎讚u搖頭，想起了什么似地輕輕用食指指節(jié)抵住鼻尖，語氣壓抑，像憋著笑：「你知道她都問我些什么嗎？真的是很怪的對話。」

    「什么？」

    「例如：你對貓是什么感想之類的，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問我『喜歡喝飲料嗎？』，我回答還行，她說我喜歡珍珠，我回她說：『我不怎么喜歡，營養(yǎng)學(xué)或是口感的角度上都不太喜歡?！弧箮熌畎茁柭柤?，忽然大笑起來，空氣里多了幾道白煙，和師念白笑過頭被口水嗆住的咳嗽聲。

    她勉強(qiáng)止住咳嗽聲，繼續(xù)說話：「還有你喜歡數(shù)學(xué)嗎？幾何跟代數(shù)哪個比較好？但我數(shù)學(xué)超糟糕的啊，真的是不分伯仲的爛，但我還是很認(rèn)真的回答她幾何稍微好一點。」

    師念白視線仰起，不離前方燈柱，眼里映著號志燈的橙色，「欸，過嗎？」

    「為什么會要問你這些哈哈哈──」李樂只邊聽邊笑，順手把想闖過黃燈的師念白一把扯回左邊，「我會笑死，這什么對話哈哈哈──我感覺她也是個神奇的人吧?！?/br>
    「她確實是。她還有問我覺得她是什么類型，我也直接說了。她彷彿沒什么需要開示的問題，但是就是想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于是什么問題都問問看戳戳看我會有什么反應(yīng)。」

    「看起來像是......」李樂只難以啟齒、面露難色，哽了一下才出口：「把你當(dāng)貓了。」

    兩人一起走進(jìn)小火鍋店，寫好候位單，坐在旁邊聊天。

    「倒也不算，我覺得她好像把我當(dāng)未知物種在研究?！箮熌畎装寻旁谕壬媳е?，上面橫跨著外套垂到腿邊，「我告訴她你不是第一個這么做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她就說她想成為特例，但我很冷靜的告訴她，依照我對她的判斷，她不會成為特例，反正就是一連串很不知所云的對話?！?/br>
    「研究未知生物......我覺得我一開始好像也有這種感覺?！估顦分谎鎏欤扉L手腳，「噢噢！不過那時候還有樂蓉，一次出現(xiàn)兩個神秘人物。」

    「講到樂蓉?！箮熌畎椎恼Z氣頓了又頓，最后吐出幾個字：「你們還聯(lián)系嗎？」

    「沒了欸，上次大概是快開學(xué)的時候。」李樂只晃晃手機(jī)，「等等就去聯(lián)系一下？」

    「那你比我近一點，我?guī)缀鯖]聯(lián)系了，反而跟你說話勤一些?！箮熌畎仔α?，眼神飄向遠(yuǎn)方，語氣五味雜陳：「我們?nèi)齻€果真是不會同時出現(xiàn)的三角形?！?/br>
    「看來是需要三個人同時出現(xiàn)一次了?！?/br>
    「還是別吧?！箮熌畎孜锢砩系貞?zhàn)術(shù)后仰直到背靠白墻，連連搖頭。

    「不要怕嘛，我都沒怕了?！估顦分豢磶熌畎浊榫w驟變，轉(zhuǎn)頭拉高語調(diào)逗她。

    「不我覺得我應(yīng)該比你害怕，說實話，我覺得我對見到她這件事有根本上的抗拒?！顾馓咨暇墶⒗砗梅I(lǐng)，「我發(fā)現(xiàn)我對她終究有許多話想說，也總是有許多話想說，只是好像不應(yīng)該，也不能說了。」

    「為什么？」

    「你確定要知道嗎？可能會有點嚇人喔。」

    「嗯......」李樂只沒有遲疑很久，點頭。

    師念白笑得悲愴，不看眼里也能從語音里透出濃重悲傷。

    「她喜歡我?！?/br>
    「好像......能多少感覺出來一些?！估顦分幻蛎虼剑鸽m然你不具體說出來我也沒辦法確定就是了?！?/br>
    「嗯，我跟她在分開住之后就沒聯(lián)絡(luò)了，一年多來其實我都不太知道她的近況?！?/br>
    「反正現(xiàn)在看起來比之前好一些?！?/br>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哪時候說過不行了？」師念白微笑，雙手一攤：「請。」

    「你覺得你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會先去想這件事情對你來說的意義是什么嗎？」

    「多數(shù)時候我覺得會，但有時候是習(xí)慣了就沒去想過。」

    「噢噢原來?！?/br>
    「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我發(fā)現(xiàn)我很多事情都是先去做然后才賦予它意義，然后發(fā)現(xiàn)好像很多人跟我相反。」

    「其實沒什么不對，任何發(fā)生的事情都不能決定任何事情，只有你賦予的意義能真正決定它的價值?！?/br>
    「嗯啊我也是這樣想，但是我如果想要先給它一個意義的話，我反而會有種被限制住的感覺，或是覺得越做越不好過?！?/br>
    「那個就是初衷了。有人需要，也有人不需要?！沟陠T帶位，兩人邊走邊聊：「我不會特別思考，但的確有過擁有初衷的事情，但很多事情其實是發(fā)生了，也必須發(fā)生所以發(fā)生的，有沒有初衷就顯得無關(guān)緊要了，在我看來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嗯嗯?！顾c頭，「我只是好奇一下?！?/br>
    「我是個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不需要思考為什么的人，我可能會問你為什么，但其實你可以告訴我沒有為什么。」

    「嗯?！估顦分活h首。

    「就像以前跟樂蓉混在一起也是這樣，我其實沒必要去想為什么，但我就是會慣性去思考很多，沒有這么多問題，也不需要什么意義，你可以問我為什么，但其實沒有，也不需要為什么?！箮熌畎淄蝗恍α?，笑得極其舒展治癒，她說：

    「即便中間有過很多事情，我也只是像愛女兒一樣在愛她而已──但這個我們都很早就知道了。」

    「我們大概不會聯(lián)絡(luò)了。」師念白輕笑兩聲，「但你要怎么跟她相處我不會干涉，我剛剛想到一個很恐怖又真實的比喻：『元樂蓉的回頭對我來說比十朵爛桃花同時出現(xiàn)還可怕?！弧?/br>
    「嗯......可能某種程度上她對我來說也可以算是爛桃花，那真的是一朵抵十朵欸?！?/br>
    「某個意義層面上來說，雖然我當(dāng)初沒有意識到，但她也算是我的桃花沒錯，而且還是幾乎每天見到那種，然后這種生活過了差不多五年……心有馀悸真不是開玩笑耶，一朵抵十朵是不是有點客氣？」師念白神情誠懇。

    「十朵好像的確小看她了，她可能可以抵一個花園?！?/br>
    「達(dá)成共識。」兩人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