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色 第67節(jié)
從前白聞賦就說過要在小屋前種上花生,可惜直到她離開,也沒等來花生成熟的季節(jié)。那時候,她只當白聞賦是一時興起。 上一趟回家,看著老家門前的那片花生地,才終于沿著時間的軌跡,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給她營造一個小家,讓她想家人的時候,推開門能看見一樣的景色。 過去那些被她忽略的事情,已隔經(jīng)年,樹黃了又綠,才帶著強勁的余暉照進她的生命中。 庭院里響起了道別聲,白聞賦的客人離開了,魯子將他們送了出去。 身后房門被推開,陽光斜斜地灑進露臺,葉蕓倚在欄桿邊上,光影虛化了她的輪廓,頭發(fā)垂落在一側,柔和的暖風迎面而來,薄薄的襯衫布料貼合著她曼妙的身段,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他向她走去,放下東西,她的頭發(fā)還未完全干透,散發(fā)出清香的氣息,他從她身后將她攬入懷:“醒了?” “嗯。” 她在他懷里轉過身,柔光若膩的面龐看向他時,白聞賦腦中浮起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輕笑著將她抱起來放在露臺的椅子上,把早點端到她面前。 葉蕓靠在椅背上享用著皮薄透亮的小籠包,喝著熱乎的豆?jié){。白聞賦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翻看材料。微風輕拂著樹梢,湛藍的天際掛在頭頂,流云浮動,花香裊裊。 白聞賦早上見了人,此時穿戴周整,坐在那翻看資料的樣子嚴肅而正經(jīng),哪里能瞧出來昨夜擁著她尤云殢雨的樣子。 葉蕓的目光牽纏在他身上,他抬眼看過來,葉蕓眼尾掛著笑偏開視線,如此細微的互動,卻樂此不彼。 直到白聞賦放下材料,出聲問她:“總瞧我做什么?” 葉蕓坐直身子,瞥向那疊材料:“沒什么,這些是已經(jīng)確定的參展單 位嗎?” 白聞賦端起茶杯點了下頭,葉蕓挺想知道哪些單位拿到展位了,最近不少單位為了展位的事情而奔走,一手資料就放在她眼前,她很難按耐住好奇心,特別是這次報名的好些單位跟她都是打過交道的。 白聞賦見她這蠢蠢欲動的樣子,抬起下巴:“想看就拿去看。” “你確定這些東西我能看,會不會不妥?” 白聞賦眉梢攀上笑意:“我都給你看光了,還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br> 又道:“最終參展單位也是要公示出來的,無妨?!?/br> 葉蕓聽見他這么說,便拿起材料翻開起來。 白聞賦瞅著她專注的神情,人坐在暖陽里,睫毛照成淺色,眉眼舒展:“你們廠為什么沒有報名,這次機會是個很好的入口,審核通過的單位可以錄進白名單?!?/br> “白名單是什么?” “資質得到認可的單位,后面能拿到更多交流和合作的優(yōu)先權。你以為這些廠商為什么要擠破頭拿展位,很多都是奔著白名單來的?!?/br> 葉蕓還是頭一次聽說白名單這事,她之前沒太關注這方面的消息,經(jīng)白聞賦這么說,頓感坐失良機。 “我們廠規(guī)模小,跟那些大廠沒法競爭,干脆就沒準備?!?/br> 葉蕓越想越覺得可惜,于是詢問道:“后面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白聞賦落下茶杯,看了眼她紅潤嬌俏的臉蛋:“我手上還有一個位置?!?/br> 葉蕓放下材料,打起精神:“那我們能......爭取一下嗎?” 一絲寵溺的笑意在他眼里彌漫開來:“我一直在等你開口,你倒是能沉得住氣,我不主動問你,你是一句都不提?!?/br> 那次報名現(xiàn)場,白聞賦都將她領進報名室介紹給組委會認識了,巨大的誘惑擺在她面前,她偏偏看都不看一眼,還提前走了。 葉蕓這會兒才意識到白聞賦那天領她進報名室的用意,臉色幾經(jīng)變換,從椅子上站起身,著急忙慌地問他:“我衣服呢?” “早上洗了?!?/br> “你能不能讓魯子幫忙弄身女人穿的衣服給我?” “不能?!彼患偎妓鞯鼗亟^了。 葉蕓睖起眼睛:“我總不能穿著你的衣服走吧,這像什么樣子?” 白聞賦緩緩抬起頭,眸子里沉著未盡的欲念:“你就非要走?” “我當然要走了,我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去,然后商量一下接下來的準備工作?!?/br> 白聞賦低頭一笑,轉而對下面喊了聲:“魯子。” 還在擦車的魯子聽見白聞賦叫他,走到樓下來:“白老板,叫我?” “你去趟洋坊街送個消息,小蕓在我這,這幾天不回去,有急事讓他們找你?!?/br> 白聞賦交代完,魯子立馬就去辦了。 葉蕓站在一旁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么叫我不回去?” 白聞賦站起身,勾住她的腰,單手一提往房間里走去,將她丟在床上。明明是衣冠楚楚的模樣,俯下身解開襯衫紐扣,眼里立馬染上風流氣。 “跟我好好待幾天?!?/br> 他的目光順著她眉眼下移,黑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喉結蠕動,眸色越來越沉,像看著囊中之物,無法自拔。 他們沒再出門,葉蕓有一大半時間意識都是沉淪的,睜開眼便是白聞賦顛倒眾生的眸子,昏天黑地的纏綿。 過去葉蕓年紀小,和白聞賦相識那時,尚為青澀,她總是被動承受,大多數(shù)時候面對這事,都是有些情怯的,他需要照顧到她的情緒和弱不經(jīng)風的身板。 如今她終于懂得回應他,半身風雨半身傷,才換來這世間溫情,便是春光漣漪,至死不休。 ...... 葉蕓畢業(yè)那天,白聞賦穿得很正式,親自將她送去學校。斜陽落在她的白色衣裙上,矗立的教學樓隱沒在晨霧之中,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踏著變革之路的學子,迎著晨起的光輝步入嶄新的歷史階段。 而他的小姑娘也成了這條復興之路的探索者,隱有驕傲浮現(xiàn)在白聞賦的眼里,他目送著她邁向新的里程碑,眼神深邃而熾熱。 陳毅從遠處走來,盯白聞賦看了眼,匆匆而過,又停下步子,回頭瞧著他:“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白聞賦看向他:“我送葉蕓過來。” 陳毅恍然大悟,突然想了起來:“前些年我在展銷會上見過你,你是不是教過葉蕓英文?” 白聞賦回他:“教過一些。” “那就對上了,她高考那屆普遍英語成績都不好,她算是拔尖的。我問她是不是學過,她說從前跟著她先生學過一點,我一直當聽岔了,原來確有其人?!?/br> 白聞賦的嘴角微微上揚,凜冬散盡,大地回春,世界煥發(fā)新的生機。 同學們商量著去聚餐,葉蕓說有事得先走,大家拉著她問她有什么事。 她憋了半天,拗不過大伙兒的盤問,告訴他們,她要去結婚。 這個回答讓大家頗為意外,震驚過后一陣起哄,紛紛問她新郎在哪,葉蕓笑著指了指樓外面。 于是葉蕓在一堆人的簇擁下走出大樓,這些天之驕子臉上洋溢著喜悅,熱情地對白聞賦招手:“新郎官,有糖吃嗎?” 白聞賦笑著讓魯子去車上拿糖來分給大家,葉蕓在起哄聲中走向白聞賦,他勒住她的腰,低下頭給了她一個吻:“恭喜畢業(yè),白太太。” “法律層面上,還不是。” “法律層面上,還有一會就是了?!?/br> 白聞賦對她身后的同學們頷首道別,帶著葉蕓步入婚姻的殿堂。 他們的婚禮雖然沒有邀請雙方長輩,但葉蕓有二妹在身邊,還有那么多熟悉的朋友和同事悉數(shù)到場送上祝福。 她對婚姻不再彷徨和懵懂,帶著歲月沉淀下來的從容,走向屬于他們的未來。 關于他們這場隆重的婚禮,外界議論不斷,一個年輕貌美的女老板和一個帶有傳奇色彩富商之間的故事,從相識到結婚就用了兩個月,也有人說一個月,更有甚者說是一見鐘情便確定了關系。各種各樣的版本在這個地界上流傳,成了生意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在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里,他們是羨煞旁人的新婚夫妻。那段見不得光的關系早就淹沒在時光的長河中,不再有人提及。 從此日出有盼,日落有念。 ...... 改革開放給服裝業(yè)注入了新的活力?;楹蟮诙€月,葉蕓受到陶主編邀請,前往鵬市文化宮觀看服裝作品展示會。這種服裝設計和展示相結合的表演逐漸走入國人的視野,在經(jīng)貿(mào)會之后,大受追捧。 就連國外的《法蘭西晚報》《巴黎人報》都相繼刊登了這些中國模特兒。葉蕓作為服裝從業(yè)者,有這樣的機會自然要去見識一番。 白聞賦原本想陪同她前去,但這次出行都是女士,稍有不便,葉蕓便帶上映安一同前往。 她們在鵬市待了三天,這次活動讓葉蕓開了眼界,也給她打開了全新的品牌思路。 在鵬市與陶主編分別后,葉蕓帶著映安買了去往安城的火車票,一路輾轉尋到了張裁縫女兒的住址。 本以為可以見到久別的師父,跟她好好敘敘舊,聊聊葉茂如今的發(fā)展和她在滬都的生活,起碼讓張裁縫知道,她這些年一直沒有荒廢她教的手藝。 然而見了張裁縫女兒才得知,張裁縫于前年春天與世長辭,雖然遭受了一段時間的病痛折磨,但走得很安逸。 最后那幾年,張裁縫時常跟女兒提起葉蕓,很奇妙的是,張裁縫的女兒沒有同葉蕓碰過面,但見到葉蕓的第一眼,便猜到了葉蕓的身份,就像是闊別已久的老友,無端親切。 葉蕓聽聞這個消息,難免哀傷,她提出想去張裁縫墳前祭掃,張裁縫的女兒領她前去。 葉蕓為張裁縫燒了些紙錢,跟她說 了一會子話。臨別時,她從行李里拿出一幅親手繡的畫交給了張裁縫的女兒,讓她留個紀念,便帶著映安重新返回火車站,買了下午回去的車票。 張裁縫的孫女中午從外頭回來,看見自家桌子上放了個袋子,便打開來看了眼,竟然是幅精美的刺繡,細膩的針腳穿過織物勾勒出一幅山水圖,寓意師恩如山。 她拿起來細細端詳,問道:“媽,今天有人來嗎?” “你姥姥原來的一個學徒。對了,你早上去尋店面,價格問得怎么樣了?” 張裁縫孫女的小臉垮了下來:“那個房東出的價還是高了點,要么問叔叔家湊點?” 張裁縫女兒面露難色:“你嬸嬸那個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話沒說完,張裁縫孫女驚呼一聲:“媽,怎么這么多錢?” 張裁縫女兒趕忙走了過來,畫框的后面夾著一個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寫著一排字“感謝恩師當年的援助,祝您和家人平安順遂”。 ...... 葉蕓和映安在火車站附近尋了家面店,對付著填飽肚子。 面端上來后,葉蕓拿起筷子將碗里的rou都夾給了映安。 映安望著葉蕓碗里的素面,不禁說她:“你這兩天怎么吃得這么少?” “沒胃口,看著就膩?!?/br> 映安擔憂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回去給白老板知道,我可要遭殃了,沒把你照顧好,還把你碗里的rou吃光了。你千萬別告訴白老板,他一不高興,我看著都可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