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話癆警察羅伯特因同樣的名字遭受到校園暴力。 之后他就是徹頭徹尾的仿生人仇視者,認為仿生人無論是否服務(wù)于人,都該被立刻摧毀。 艾薇對仿生人的態(tài)度沒那么尖銳。 她不想奴隸仿生人,也不是“仿生人快毀滅人類吧”的派別。 有時候,她甚至分不清自主意識仿生人和人類的區(qū)別,只要是“好的”,那么,或許有的“仿生人”也未必一定要被毀滅——和她想法的人不太多,大家都喜歡立場鮮明。 水聲一停,洛林敲門。 “在嗎?” 艾薇說:“我就算不是人類,也不可能是老鼠,不會順著排水管溜走。” “或許你身上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洛林說,“我們時間并不充裕?!?/br> 艾薇說:“什么?” “節(jié)省時間。” 話音剛落,艾薇披上雪白的大浴,巾,打開門,昂首闊步走出。 她的四肢坦蕩無遮蓋地露在外面,不確定是不是為了對抗他的“節(jié)約時間”,她什么都沒穿,就這么冷淡地只裹一條浴巾走出。 這條絨絨的、寬大的毛巾把她整個人穩(wěn)穩(wěn)包住,聞起來像加了椰rou的香噴噴糯米粽子飯。 她是故意的。 她分明知道洛林還在敏,感期,也已經(jīng)明白兩人間的確存在的、單方面的、她對他的致命吸引力。 這是艾薇的挑釁。 洛林只看一眼,就垂下頭,看地上一行水痕,是她赤足踩出來的,滴滴答答拖曳著水痕,像一排小鴨子淌水而過。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洗過雙手,戴上手套,從防塵柜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試管,另一只手拿著長長的棉簽,要艾薇張嘴。 艾薇照做。 長長的、堅硬的棉簽蹭過口腔層,異,物的入侵和深,處被觸碰的感覺讓她沒有絲毫安全感,眼淚幾乎要流出的同時,有著消毒棉包裹的前端已經(jīng)深入到咽喉,洛林仔細觀察著她口腔內(nèi)部,另一邊轉(zhuǎn)動棉簽,在她被,捅,出生理性,淚水的同時,迅速將棉簽取出,放入密封細長試管中。 這個期間,洛林沒有看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半分,縱使那濃密的椰子香味如席天蓋地的一張密密捕獸網(wǎng),將他東南西北地牢牢籠罩。 艾薇咳嗽了好幾聲:“……如果只想從生,理層面來判定我的身份,你不如去找一個信得過的醫(yī)生?!?/br> “找誰?郁墨?”洛林問,“你確定?” 他擺好玻璃試管:“的確信得過,我相信他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幫你?!?/br> 艾薇想要拿膠帶封上他的嘴巴,他現(xiàn)在的語言太鋒利了。 封管。 唾液提取成功。 洛林重新拿起一根細長的玻璃試管,另一只手觸碰艾薇的臉頰,很干燥,沒有絲毫潤濕的痕跡。 艾薇感覺到顫抖,只是這顫感的來源是洛林還是她自己。 洛林說:“我記得你很容易流汗?!?/br> “那是在運動后?!?/br> “運動?”洛林說,“你打算現(xiàn)在這樣出去跑幾圈?” 艾薇叫:“不是那個意思,你不會先提取其他需要的東西嗎?比如說,指甲,頭發(fā),血液……” “我有你的血液樣本,不需要再浪費?!?/br> “真稀奇,你會覺得抽我的血液是浪費,”艾薇月匈口因呼吸而不平穩(wěn),“我以為你完全不在乎?!?/br> 冷不丁,她想到那盒昂貴的藥,感覺喉嚨一窒,有種難以吞咽的感覺。明明過去沒有多長時間,卻像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 那個時候的洛林可能還將她當作一個有些麻煩的學(xué)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對待敵人的姿態(tài)來對待她了。 她竭力讓自己聽起來十分輕松:“不就是幾粒藥丸就能再生的東西么?” 洛林沒有說話,他將標記著‘sweat’的玻璃試管放下,一頓,看向那個貼著‘vaginal fluid’標簽的試管。 那種生血的藥物能對艾薇生效,很出乎意料。 檢查到現(xiàn)在,事實上,他如今已經(jīng)大致排除掉“仿生人”的可能性,她和洛林所解剖過的那些仿生人有著顯著差距。 艾薇對大眾麻醉劑無反應(yīng),有一定的抗藥性,她的身體構(gòu)造和器官幾乎和人一模一樣,現(xiàn)在只等著體,液的具體分析結(jié)果;洛林不準備將這些東西送去軍方機構(gòu),而是用自己的實驗室。 他已經(jīng)隱瞞了許多事情,隱瞞她與那么多人的不合理匹配度,她異常的血檢報告,和郁墨不尋常的關(guān)系;和“艾薇”相同的dna,現(xiàn)在的檢測也都避開辛藍……這些能立刻讓她喪失生命的數(shù)據(jù),被洛林獨獨掌控在手中。 一旦被軍方察覺,只要其中有一項結(jié)果是異常,她都可能會被立刻摧毀。 洛林目前不想那么做。 ——盡管那才是正確做法。 他已經(jīng)破例過很多次。 艾薇也注意到那個玻璃試管上的標簽,愣了一下,又覺在意料之中。 寂靜片刻后,她平靜地躺在床上。 身體檢查也有這個環(huán)節(jié),醫(yī)生會用長長的棉簽沾取一部分分,泌物,送檢,化驗,出結(jié)果。 放空視線,盯著看空氣,艾薇在努力說服自己,毫無疑問,她一定是人類。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她想,或許是比對的dna樣本被不小心污染了。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會是誰? ——所謂的童年經(jīng)歷、創(chuàng)傷未必是真的……洛林雖然很厲害,但他畢竟不是心理醫(yī)生,推斷不一定精準。 洛林拿著玻璃試管,角度和燈光讓那冰冷試管側(cè)面折射出涼涼光芒,落入艾薇眼底,微微有些刺痛。她瞇了瞇眼,已經(jīng)坦然地說服自己接受這個完整的取樣流程。 畢竟空口無憑。 洛林沒有動,他很鎮(zhèn)定;深黑色軍裝妥帖地裹著嚴峻的軀體,屬于軍隊上將的制服有著無可比擬的壓迫感,她清晰地感知到這種無可比擬的壓力。 被很多人評價過“遲鈍”“慢一拍”的艾薇,在這個時刻有了些敏銳的、恍惚的感覺—— 好像胸腔中有一口氣正緩慢地離開她的身體,如果今天洛林揭開這個浴巾,那些建立于師生關(guān)系上的信任,似乎會立刻土崩瓦解、煙消云散。 艾薇有些說不出的沮喪。 年少時,她也為自己的基因評級和難民身份而焦慮過,但這一刻,那些曾困擾過她的身份,如今也成了奢求。 她決定主動把浴巾打開,洛林卻抬手,按住她的手,將浴巾邊緣壓緊。 艾薇閉上眼睛。 但他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 艾薇緊緊抿著唇,無意間側(cè)臉,一愣。 洛林不知何時已經(jīng)摘下黑色手套。 此刻他離她很近,那雙像被腐蝕過的手展露在她面前。 艾薇清楚地看到那整塊的疤痕,猙獰,特有的腐蝕性傷害。與之相反的,則是洛林的裝束,黑色整潔的軍裝端正,襯衫領(lǐng)口妥帖鋒利。 再端正嚴肅的軍裝也遮擋不住那道扭曲的疤。 具備著強烈腐蝕性的酸雨和濃硫酸留下的傷疤的確很像,濃硫酸的疤痕創(chuàng)面界限明顯,多有凹陷,而酸雨留下的更皺皺巴巴,泛一層不正常的白。 在這時,艾薇終于確認,那塊手背疤痕就是酸雨的痕跡,完全不是什么化學(xué)實驗。 洛林在說謊。 貧民窟的孩子,名字,他對黑暗區(qū)的熟悉,酸雨侵蝕的疤痕,荒廢區(qū)…… 艾薇猛然意識到,其實她完全不了解洛林。 她只了解淺淺的、作為老師、合約丈夫的那個表層,深層的洛林是什么模樣,他的真實性格、想法……她都無從知曉。 “近二十年,有記載的,只有我五歲時候的那次酸雨,”前途不明,艾薇快速地問,“那時候的你應(yīng)該只有十四歲;而且酸雨的范圍是靠近第一區(qū)的荒廢區(qū),小范圍的局部……” “我不知道該稱贊你聰明,還是夸你心大,”洛林說,“現(xiàn)在的你竟然還有心情討論酸雨,接下來想聊什么?臭氧層空洞?還是颶風(fēng)?” “你身上有被酸雨腐蝕的疤痕,”艾薇說,“但十四歲的你不可能通過任何合法途徑去荒廢區(qū),而且那一片,當時都是難民——” 說到這里,她愣了一下。 意外地降臨在荒廢區(qū)的酸雨,剛好落在難民聚集的地方;那個時候的很多區(qū)都出臺了關(guān)于安置難民的人文關(guān)懷政策,實質(zhì)上,在每一個區(qū)眼中,這些逃難來的人民都是不安全因素…… 進入自己區(qū)域的難民,自然是越少越好。 艾薇打了個寒噤。 “你當時也在荒廢區(qū)?”艾薇說,“茨里用很難聽的字眼罵你——” “我用過更難聽的字眼罵他,”洛林說,“與其在這里替我打抱不平,不如用你的小腦袋努力想想——或許能想到什么有用的東西?!?/br> 視線在艾薇手上停滯許久。 他本不應(yīng)該將注意力集中在她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部位上。 這會嚴重分心。 艾薇緊緊攥住的拳頭,手背繃起血管,昭示此刻的用力,這雙手決算不上柔弱,艾薇很健康,每次成績都能拿到第一——如老師的評語所言,唯一能稱之為缺點的就是沖動;手指內(nèi)側(cè)有很多繭,強化體能,鍛煉身手,因為出身和基因測評被拒之門外的那些時間,她沒有停止過努力。 等覺察到異樣時,沉重感隨之墜地。 艾薇從洛林臉上看到一種奇怪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會永遠地沉默下去。 那張英俊的臉像冰封區(qū),黑色的眼睛是置身烈焰的寶石,浮一層薄薄的冰。 她沉默半晌,問:“如果我真是非人類,你打算怎么做?” 洛林微微俯身,微卷黑發(fā)下,那雙濃黑的眼睛注視著她茫然的臉。 “你看起來很容易被年長者欺騙,”他說,“如果今天和你說這些話的人是郁墨,你也會像信任我一樣信任他?!?/br> 這是篤定的語氣。 艾薇問:“為什么你總是提他?” 洛林說:“倘若你不理解‘總’的含義,可以去圖書館借閱字典查一查?!?/br> 艾薇難得有了來回:“截止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至少三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