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她心上人，”愛麗絲眼睛亮亮，天真無邪，“真好呀，能冒著地磁暴風險去救的……跨越死亡的真愛呢。”

    第44章 覺察

    離開補給點后不久，探險隊的定位系統(tǒng)就出現(xiàn)了信號干擾。

    地磁暴對精密儀器的影響超出艾薇的初步意料，遠距離的通訊器完全無法使用，就連相近探險車彼此間都無法正常通話，那些通訊工具在此刻都成了死物，人和人之間只能通過最原始的方式溝通，這令習(xí)慣了科技生活的松旭無法適應(yīng)。

    艾薇早有決斷，出發(fā)前就叮囑好他們，跟緊她的探險車，如果有什么疑問，可以使用閃爍燈光敲摩斯密碼來溝通。

    晴空驚訝極了：“你怎么想到這招的？”

    艾薇頓了頓：“老師教的。”

    ——老師？

    ——哪個老師？

    是洛林。

    他額外為她們增加了一些生存課程，這節(jié)課程和其他實訓(xùn)課格格不入，沒有教她們利用那些新興的武器和電子設(shè)備，而是這些“古老”的東西。

    晴空果然追問下去，是哪個老師？

    蕩蕩替艾薇答了：“赫克托?！?/br>
    “……果然啊，不愧是在荒廢區(qū)中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軍人，”晴空欽佩地感慨，“我們那一期就沒有學(xué)這個，老師甚至直接說，在荒廢區(qū)中，如果任何科技手段都沒用的話，就可以安靜等死了……”

    艾薇沒說話，她整理好手電，給了晴空，囑托他們快回到自己車上。

    晴空顯然被赫克托上將教授知識的精細程度所折服，對于戰(zhàn)士而言，赫克托的戰(zhàn)績迷倒了他們；他還想繼續(xù)夸贊，但艾薇已經(jīng)沒辦法繼續(xù)聽下去了。

    當初洛林教這些的時候，不少同學(xué)在背地里吐槽他“老古板”，認為他教的東西都“過時了”。

    艾薇不知道那些同學(xué)現(xiàn)在有何感想，但她的確按照著洛林教授的那些知識，冷靜地叮囑晴空和雨云。

    辛藍那只藍色的眼睛柔和地看著艾薇，蕩蕩將帽衫拉開一點，喪里喪氣地看他一眼，又扭頭去看艾薇，從胸腔中發(fā)出沉悶的一口氣。

    辛藍扭過臉，藍色的晶體芯片在眼瞳中像一汪寂靜的熱帶海水：“為什么看我？”

    蕩蕩扯下兜帽，將自己的臉完全罩住。

    他聲音發(fā)悶：“你似乎很擅長記錄?！?/br>
    只有這一句，再無其他。

    辛藍緩慢轉(zhuǎn)過臉，沉靜地注視前方。眼中的晶體客觀忠誠地記錄著一切，卻因為信號被屏蔽，無法將觀測到的一切上傳至云端、即時傳遞給洛林。

    強大的數(shù)據(jù)庫在此刻緩慢運行，被眼睛記錄的所有畫面都和數(shù)據(jù)庫中做了詳細比對，那個答案出現(xiàn)在腦海的前一瞬，他聽到艾薇沉靜的聲音。

    “松旭，你用激光給晴空他們發(fā)摩斯密碼，內(nèi)容如下：前方一千米處有智能機械集群坑洞，現(xiàn)在立刻停下車子，謹慎行動?！?/br>
    艾薇的分析速度超過了智能數(shù)據(jù)庫比對，甚至要比他快上三秒鐘——辛藍一怔。

    似曾相識的一幕，艾薇的背影和存儲在記憶中的畫面重疊，某個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剛加入部隊不久的洛林。

    那個時候的洛林和現(xiàn)在的艾薇一樣，初出茅廬，不依靠大數(shù)據(jù)分析和智能電子網(wǎng)絡(luò)，僅憑人類的rou眼和強大知識儲存，比數(shù)據(jù)處理更迅速地察覺到不對勁。

    松旭完全聽從艾薇的指令，用激光閃爍的頻率、間次發(fā)摩斯密碼，待發(fā)送完畢后，他仔細閱讀晴空他們返回的激光訊息，認認真真記下。

    艾薇問：“他們說什么？”

    松旭答：“收到命令，請進行下一步指示?！?/br>
    “原地待命，”艾薇停下車，穿上能屏蔽信號的作戰(zhàn)服，檢查完飛爪和槍械，在褲子上插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凝視著前方閃耀著盈盈藍光的機械坑洞，她說，“在這里等著接應(yīng)我，我下去?！?/br>
    補給點中。

    在愛麗絲說完那種充滿艷羨的話語后，green隊的隊長魏檸和副隊聰聰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難怪，”魏檸若有所思地說，“難怪郁醫(yī)生會來這邊……”

    她從一開始就感覺到郁墨醫(yī)生看艾薇的眼神不對勁，那種親昵的目光甚至隱隱有種“血濃于水”的感覺，這種濃郁到幾乎看不見其他人的愛意，除了父母對子女之外，也只有愛情了。

    一切都能解釋通了，魏檸感覺豁然開朗。

    洛林并不豁然，更不開朗。

    他問松鋒：“郁墨失蹤了？”

    松鋒點頭：“還有g(shù)reen隊的泰格。”

    不等松鋒說話，他旁邊的男生扎扎補充：“老師，在基地的時候，艾薇同學(xué)就比較沖動，我記得您給她的測評評語中就有’性格沖動’這一條；現(xiàn)在她又犯了這種錯誤——”

    “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么？”洛林平靜地問扎扎，他緩慢地將手套摘下，黑色皮質(zhì)手套褪去后，露出手背那道鮮明深刻的疤，“扎扎……是嗎？你上過我的課?！?/br>
    作為和松旭、艾薇的同期生，成績不那么突出、但家境狀況優(yōu)越的扎扎，在基地里憑借著努力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平時倒也不怎么遭受洛林的訓(xùn)斥。

    他在洛林極具壓迫性的這一眼中，明白了為什么被老師罵后的舍友、會哭著在基地里裸奔。

    扎扎窺探洛林神色，猜測他應(yīng)該不喜歡艾薇同學(xué)；畢竟當時給艾薇的測評評分中，只有洛林重點點出’性格沖動’這點。

    況且，艾薇還是洛林的學(xué)生。

    她沒有“改掉”這個毛病，如今洛林的低氣壓大約也是因為這個。

    按照洛林老師授課的性格，他必然是要“殺雞儆猴”，狠狠懲罰艾薇——扎扎至今耿耿于懷，她的拒絕。

    擅長察言觀色、自以為讀懂老師心思的扎扎立刻嚴肅開口：“老師，我是在闡述事實?！?/br>
    他說：“離開基地后，我始終記得您的教誨，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顯而易見，艾薇同學(xué)辜負了您的期待，在危險關(guān)頭仍舊要出風頭，沖動自滿，依仗著自己身手好，自以為是，爭強好勝?！?/br>
    洛林瞇著眼睛看他：“你對她意見似乎很大。”

    扎扎說：“我只是實話實說，聽從老師的指揮?！?/br>
    “聽從？”洛林重復(fù)了一遍，他問，“我說過，離開基地后，我們的師生關(guān)系自動解除，你為什么不聽從？”

    扎扎說：“我……”

    “如果你真記得我的提醒，就該知道上面還有一句，‘多嘴多舌’，”洛林用有疤痕的手握住黑手套，拍了拍扎扎的臉，說，“你已經(jīng)改正了？”

    扎扎的臉頰上浮現(xiàn)出一片被抽打的紅痕，黑色皮質(zhì)手套有彈火和灰塵的味道，隔著臉頰薄薄一層皮，抽得牙齒劇痛，他站在原地，被教訓(xùn)得措手不及，尷尬無法言。

    洛林問green隊的一正一副倆隊長：“郁墨和泰格為什么會失蹤？”

    旁側(cè)的愛麗絲主動說：“長官，是因為泰格的腿受傷，郁墨醫(yī)生——”

    “閉嘴，”洛林打斷她，毫不留情，“你需要重新接受禮儀教育，愛麗絲?！?/br>
    愛麗絲尷尬地說：“對不起，長官?！?/br>
    洛林沒有接受她的道歉，甚至懶得聽她說話，看向魏檸。

    魏檸沒有耽誤，立刻把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包括不僅限于iris仗著隊伍人多，先一步拿走補給站所有的醫(yī)務(wù)資源儲備、泰格腿受傷且愈發(fā)嚴重、郁墨挺身而出決定出去找路上見到的某種草藥……

    洛林平和地聽完一切。

    松鋒說：“長官，因為——”

    啪——

    洛林手中的黑色手套狠狠抽到松鋒臉上，抽得松鋒不得不轉(zhuǎn)過臉去，火辣辣的痛感未消，他又尷尬又憤怒、又羞愧又激動地看著臉色肅穆的洛林。

    洛林拋下簡短一句：“你讓我非常失望。”

    眾目睽睽下，被上將以這種姿勢抽臉，其羞辱感自然勝過疼痛。松鋒臉頰熱度被冷風吹散，他整個人定格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這比中子彈還要難受，甚至有種生不如死的尷尬錯覺。

    洛林折身，黑色風衣獵獵，他對魏檸和聰聰說：“如果艾薇同學(xué)先一步回來，讓她好好休息?！?/br>
    魏檸難以置信：“難道您要親自——”

    “人多了只是累贅，”洛林說，“你們都留下。”

    環(huán)顧四周，視線重新落在松鋒身上，如銳利一把鋼刀。

    松鋒臉頰痛得火辣辣，已經(jīng)做好迎接批評的準備，然而洛林一言不發(fā)，似乎連和他對話都是一種羞辱。

    這讓松鋒比死了還要感到恥辱。

    周圍鴉雀無聲，他站在人群前方，尷尬不已地看著洛林獨自騎一輛探險機車，在黑暗中揚長而去。夜風吹起洛林軍裝，猶如巨大的死神陰影。

    愛麗絲跳起來，關(guān)切地問松鋒：“痛嗎？天啊，上將為什么這么兇？明明不是你的錯，為什么他非要沖你發(fā)泄？他是不是在針對你……”

    “沒事，”松鋒說，他不能看周圍人的視線，被當眾羞辱這件事令他如針扎一樣痛苦，“沒事?！?/br>
    巨大的恥辱中，愛麗絲的椰奶氣息如溫暖的手掌撫慰，他后退一步，卻忍不住想。

    ——不知道艾薇現(xiàn)在怎么樣。

    艾薇的營救行動很順利。

    地磁暴和機械的暴動，引發(fā)地面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坑，站在坑洞邊緣往下望，是閃耀著幽藍的一座機械地下城。

    她想到補給站中看到的雜志，里面提到過，往返的物資運輸車，經(jīng)常被困在這種機械坑洞中。

    艾薇在坑洞的邊緣發(fā)現(xiàn)了郁墨的一只鞋子，還有泰格經(jīng)常佩戴的手鏈——細細牛皮編織，是聰聰送給他的禮物，泰格從不離身。

    此刻，這手鏈斷茬處有狼狽的毛邊，艾薇舉起，左看右看，確認是被石頭磨斷的。

    看起來就像他們失足跌落了這忽然塌陷的機械坑洞中。

    艾薇讓晴空、雨云和蕩蕩留守在上面，自己和松旭、辛藍一同下去。

    蕩蕩猶豫很久，靠近艾薇，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你很了解辛藍嗎？”蕩蕩飛快地說，“我在他身上嗅到了太陽能電源的味道?！?/br>
    ……太陽能電源的味道。

    艾薇知道這句話的潛藏含義。

    只有仿生人，才會需要太陽能電源為身體供能。

    她一僵，側(cè)身去看辛藍。

    辛藍正在穿防護服，和松旭面色自若地談笑，不知在說什么。

    他植入芯片的眼睛碧藍如海，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只是一種刻意的掩飾——

    陣陣轟鳴。

    ——辛藍是仿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