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舍爾安排滿滿的行程規(guī)劃里，真還沒給“旦爾塔”留位置。

    冷漠的蟲母干脆自主斷絕了這一場談話——

    被阿舍爾蠶食為己用的精神力空間排斥著外來者的存在，還不等“旦爾塔”嘗試掙扎，祂的身形就已經(jīng)像是趨向于透明。

    由主人控制的精神力空間開始瀕臨破碎，在阿舍爾重新睜眼、對上茂盛的松葉松針時(shí)，他模糊間聽到了“旦爾塔”的聲音——

    “mama，期待我們下一次見面。”

    阿舍爾：……不想期待，滾。

    精神力空間以一種可見的碎片形式自阿舍爾眼前淡化，等視野里的一切完全被現(xiàn)實(shí)替換后，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像貓一樣蹲坐在隔壁枝丫上的旦爾塔。

    “mama……”

    不知道在這里蹲了多久的小怪物自然而然地把蟲母從柔軟的鳥巢里挖出來，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抱在自己的懷里。

    眼下還漫天星子閃爍，好好一個(gè)覺被打斷的阿舍爾懶洋洋打了個(gè)哈欠，算是默許了旦爾塔的行為。

    ……他想看看小怪物想做些什么。

    近乎隱秘的窸窣聲交錯(cuò)，守在樹底下的家族子嗣們同時(shí)抬頭，見是旦爾塔抱著蟲母，便又見怪不怪地低下了腦袋。

    阿舍爾的困倦因?yàn)檫@一場莫名其妙的意外消散了十之八九，他全身軟得像是沒了骨頭一般，將自己的全部力道壓在旦爾塔身上，只任憑對方動作。

    始初蟲種抱著青年，身形靈活地穿梭在松林內(nèi)的枝頭間，數(shù)米高的距離下祂身輕如燕，抱著阿舍爾讓他體會了一種飛一般的感覺。

    不知道走了多久，旦爾塔逐漸慢下了速度。

    當(dāng)阿舍爾抬頭看向四周時(shí)，不免為這片壯麗的景色而失神——

    是一座松林盡頭斷裂的山崖，比起與雪原連接、冬夏明顯的分界線，這里則是一道幾十米高的大瀑布，嘩啦啦的水聲砸在耳朵里，頗有種酣暢淋漓的自由。

    阿舍爾被抱著放在了一截粗壯的樹干上，他赤腳懸空數(shù)米晃了晃腿，眼前皆是夜色下壯美的瀑布，以及遙遠(yuǎn)深空的燦爛星河。

    旦爾塔坐在了他的身側(cè)。

    “你想說什么嗎？”阿舍爾的視線依舊鎖定在遠(yuǎn)處的景色，但問題卻落在了身旁怪物的耳朵里。

    “……mama，我不認(rèn)識祂?！?/br>
    旦爾塔急于向蟲母證明自己，祂越是小心翼翼對待自己和青年之間的關(guān)系，就越是害怕有意外破壞阿舍爾對自己的靠近。

    祂的mama沒有完全信任自己，這一點(diǎn)每每都令旦爾塔心臟抽搐，甚至也如人類般生出一種悶悶的痛意。

    “我知道?！边@一點(diǎn)阿舍爾并不會不信。

    “所以，mama真的不好奇嗎？”當(dāng)怪物的好處，就是有什么事情會直說，不會憋在心里變成扎在自己心口的刺。

    “好奇，但是也沒那么好奇。”看到美景的阿舍爾心情好，也不吝惜于給小怪物解釋自己的想法。

    阿舍爾重回剛才的話題，“我好奇你和祂之間的關(guān)系，但這種好奇也不至于強(qiáng)烈到讓我想要主動探究，只要現(xiàn)階段我只要確保祂對我沒威脅就行。”

    頓了頓，阿舍爾想起先前在精神力空間中感知到的熟悉，便歪頭看向旦爾塔：“你還記得自己的誕生嗎？”

    旦爾塔一愣，回憶浮現(xiàn)在腦海里。

    “記得，”祂伸手握住了蟲母的手背，只一瞬間，兩道精神力相互連接，始初蟲種便大大方方將自己的回憶分享給了阿舍爾。

    那是一片黑暗。

    巨大的藤蔓、枝葉擋去了一切光源，孕育著生命的蟲癭沉甸甸地追在葉片之上，把生長中的植物“腐蝕”成一片慘狀。

    成片的藤蔓、樹葉之間，長勢最驚人的那一只蟲癭最先破裂，孵化出了天生地養(yǎng)的雄性蟲族幼崽。

    是年幼時(shí)期的旦爾塔。

    對比現(xiàn)在滿身漂亮的舌紅色鱗甲的模樣，那時(shí)候的始初蟲種可以說是丑得特別，像是條干癟的麻繩，但抓捕獵物的能力卻十分出色。

    記憶畫面在始初蟲種第一次捕獵時(shí)停止，阿舍爾從沉浸式“回看”中掙脫，道：“……那里綴著那么多蟲癭，它們孵化出來，都會是始初蟲種嗎？”

    旦爾塔想了想，道：“只有強(qiáng)大的生命，才能成功孵化?！?/br>
    比起普通雄性蟲族的誕生，得天獨(dú)厚的始初蟲種也將面臨更大的生存威脅。

    這是一種自然的平衡，也是對始初蟲種的制衡。

    ……或許，假的“旦爾塔”是小怪物隔壁孵化的？

    阿舍爾揮開了亂七八糟的猜想，“別想那么多，祂肯定下次還會出現(xiàn)，到時(shí)候就看是我們先忍不住，還是祂先忍不住。”

    末了，阿舍爾問道：“你很在意自己和祂的關(guān)系嗎？”

    旦爾塔搖搖頭，“mama在意，我就在意?！?/br>
    事實(shí)上，旦爾塔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誕生與來歷，祂只會在乎和蟲母有關(guān)系的問題。

    至于另一只始初蟲種……

    旦爾塔豎瞳微凜，祂不會再給那家伙靠近mama的機(jī)會了。

    “——行，”阿舍爾點(diǎn)頭，“比起這個(g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br>
    庫亞是他計(jì)劃里的重要一環(huán)，能同化成“自己人”最好，同化不了的話……

    阿舍爾擰眉，就算他再欣賞對方那種愿意為至親犧牲的性格，也不會任其變成計(jì)劃中的變數(shù)，實(shí)在不行，就直接把庫亞一直留在地表吧，讓塞克拉親自看著……

    正思考間，他忽然聽到旦爾塔的說話聲，“mama，有蛇?！?/br>
    還在完善自己計(jì)劃的青年眼睛都沒抬一下，巨型蟲子他都不怕了，普普通通的蛇不足為懼，“你自己處理掉，別掉我身上了?！?/br>
    “好?！?/br>
    簌簌。

    “mama……”

    “怎么了？”阿舍爾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聲。

    坐在他身側(cè)旦爾塔忽然伸手，手掌里攥著深色的、膨脹的、像是兩個(gè)仙人球的玩意兒。

    旦爾塔：“……mama會喜歡這樣的嗎？”

    阿舍爾回神，視線聚焦，然后看到了一對屬于蛇類的不可描述。

    他該說不愧是非人類嗎？這話題的跳躍程度，他追都追不上。

    阿舍爾：“……不喜歡，誰會喜歡這種東西？”

    又丑還又長著刺，有什么可喜歡的？他生怕自己回答遲疑了，明天就能看到擺在枕頭邊的一堆蛇類不可描述，畢竟從前旦爾塔也不是沒干過這種事情。

    “好吧?！毙」治锏穆曇粲行┦?，被祂輕而易舉解決的蛇被扔到了樹下。

    這個(gè)可見星空與瀑布的深夜里，旦爾塔一邊注視著身側(cè)欣賞美景的mama，一邊在心里偷偷記著筆記——

    雙根，倒刺，mama都不喜歡。

    下次要找機(jī)會問問螺旋和鎖結(jié)。

    第49章 無敵媽吹塞克拉

    一整個(gè)晚上, 阿舍爾是在瀑布前漂亮的夜色下度過的。

    消失的困意變成了他對之后計(jì)劃的思考，某些未來不久就能消滅王蟲的預(yù)想令他躍躍欲試，整個(gè)人都有些亢奮。

    家族聲望值在最近芬得拉家族的子嗣們瘋狂積攢的行為下, 已經(jīng)達(dá)到了“4000”的程度，就是阿舍爾自己的精神力更是跨越了“600”大關(guān), 距離高級蟲母也不過是四百的距離。

    至少目前所見，一切都在變得更好。

    當(dāng)天邊浮現(xiàn)微光, 整個(gè)盛滿星子的夜空開始褪色時(shí), 阿舍爾指揮著陪自己看星星看月亮的小怪物回到營地，同時(shí)也得來了塞克拉說庫亞蘇醒的消息。

    嗯, 他的計(jì)劃就差最關(guān)鍵的一部分了。

    庫亞被塞克拉安頓在一片相對軟和的枯葉間, 因?yàn)樯眢w上的傷勢, 這位高級蟲族哪怕醒了, 都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只是在短暫的恍惚褪去后，他猛然坐了起來, 保留有蟲類特征的手急慌慌去摸攏在自己腦袋上的白布, 直到掌心里有了實(shí)感，整個(gè)身體才稍作放松。

    抱臂站在一側(cè)等待蟲母到來的塞克拉出聲道：“放心，沒誰偷看你, mama不讓的事情我才不會做呢?！?/br>
    聽話，是每一個(gè)家族子嗣必修的基本功。

    聽到聲音, 庫亞偏頭, 朦朧的視野里是塞克拉修長的身形。

    他輕輕應(yīng)了一聲，忽然問道：“他……對你好嗎？”

    “誰？mama嗎？”

    “嗯?！?/br>
    說到這話題，塞克拉可就不困了, 他干脆興致勃勃蹲在庫亞面前，掰著手指細(xì)數(shù)一切——

    “mama對我們可好了, 每天都會有精神力安撫，就是你知道那種感覺嗎？特別舒服，像是睡在云朵上，又軟又香?！?/br>
    “mama平常還會摸我的腦袋，如果我做得好了，mama會獎(jiǎng)勵(lì)我，允許我吻mama的手背！”

    “mama的手背超級香！軟軟的，聞起來甜甜的，像成熟的漿果，要不是每次有旦爾塔盯著，我好像嗦一下mama的手背嘗嘗，肯定很好吃！”

    “還有還有，我之前和旦爾塔打架，被甩飛出去了，mama竟然還會關(guān)心我有沒有事！mama還摸了我原型時(shí)的翅膀！”

    “那時(shí)候，mama夸我的翅膀很漂亮！”

    “mama還……”

    絮絮叨叨的聲音像是蜜蜂一樣嗡嗡個(gè)不停，但是庫亞卻沒有覺得煩躁，甚至在那張被白布遮擋的面孔上，還有一絲極淡的津津有味。

    塞克拉所描述的、和蟲母相處的場景，是庫亞從未見過的。

    在天空之城，從來都不會存在“溫柔”、“關(guān)心”、“安撫”這樣的字眼，王蟲只專注于自己的壽命和統(tǒng)治，他把子嗣們當(dāng)做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用得趁手的，那就少打幾次；用得不趁手的，那就直接吃了。

    云端之上毫無溫情可言，有的僅僅是最森嚴(yán)且扭曲的君與臣、母與子。

    在庫亞的耳朵幾乎都雀躍的“mama”聲塞滿時(shí)，他忍不住出聲問道：“……他也不會打你嗎？”

    塞克拉一愣：“打我？”

    “比如那種，”庫亞擰眉，試圖組合著語言，開啟這一場兩兄弟成年之后，便再沒能順利進(jìn)行下去的談話。

    庫亞：“就是你沒做好事情，不會懲罰你嗎？”

    塞克拉歪頭想了想，那張清冷且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臉上，忽然冒出一絲完全不符合他氣質(zhì)的猥瑣，也就這張臉足夠出色，才能避免他被當(dāng)成變態(tài)癡漢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