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寧連連點頭，刑事檢察是檢察院工作的重中之重，正好與她曾經(jīng)的工作專業(yè)對口。

    第五檢察部的地盤比政治部大很多，為了方便討論，除了主任和副主任，所有檢察官、檢察官助理和書記員都坐在一個大辦公室里。

    每個人的面前都壘著高高的卷宗，臉上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手邊的杯子里不是咖啡就是濃茶，電腦前擺了瓶瓶罐罐防猝死套餐。

    不過大家精神狀態(tài)都很好，看見談寧走進來，紛紛暫停工作，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談寧禮貌地一一點頭回應(yīng)，視線落在窗戶下一臺擺了電腦的空桌子上，隔壁桌的書記員彭圓圓站起身，隔著碩大的電腦顯示器朝她招手：“寧寧！這邊！”

    楊主任哈哈笑：“對，你以后就坐那張桌子，和圓圓搭檔，上午你先熟悉熟悉情況，下午我分點卷宗給你。”

    談寧說好，放下背包，迅速融入業(yè)務(wù)部門的快節(jié)奏中。

    上級院時不時要進行案件質(zhì)量評查，午飯之前，她幫彭圓圓整理了一批案卷卷宗，順便學習了第五檢察部最近辦結(jié)的案件，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

    中午在食堂匆匆扒了口飯，剛回到辦公室，楊主任伸個頭過來，喊她參與聯(lián)席會議討論案件。

    s城檢察院的檢察官人均辦案量在三位數(shù)，每個人都可能在同時處理好幾個案子，常常報告寫一半就得去提審嫌疑人，開完庭回來還要見律師，會議討論更是隨時隨地、見縫插針。

    對比在政治部每天能睡午休的生活，難怪業(yè)務(wù)部門一直說行政部門清閑，還有不少同事對談寧一門心思去辦案的想法感到稀奇。

    不過談寧無所謂，她本來中午就睡不著，還不如把這些時間拿出來精進業(yè)務(wù)，上輩子在法院還榮獲過“卷王”稱號。

    中午的聯(lián)席會討論一起疑難案件的法律適用問題，談寧聽得很認真，主動做了筆錄，準備提交研究。

    開完會，楊主任叫住她，“卷宗從內(nèi)網(wǎng)系統(tǒng)發(fā)給你了，年輕人，好好學??！”

    領(lǐng)導的信任不可辜負，雖然有小半年都在忙著娛樂圈和考公的拉拉雜雜，手有點生疏，但是穿書前的豐富經(jīng)驗還是讓她三兩下就找回了感覺。

    談寧一整個下午都坐在辦公桌前沒挪窩——

    先是看完一個審查逮捕案件，寫了篇完整有條理的分析論證。

    然后給一起故意傷害案的犯罪嫌疑人打電話，了解其家庭情況和是否具有民事賠償?shù)囊庠?，方便后續(xù)的化解矛盾工作。

    臨到快下班的時候，她順手給楊主任正在辦的詐騙案件完成了權(quán)利義務(wù)告知等程序□□項，寫了案件事實和證據(jù)分析報告，最后初步形成法律意見，發(fā)給楊主任參考。

    ——效率之快，質(zhì)量之高，讓書記員彭圓圓瞪大了眼睛。

    “寧姐，你是怎么做到直接上手的，難道之前在檢察院實習過嗎？”

    談寧默了一下，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原身肯定是沒有的，至于穿書前的人生，跟現(xiàn)在比起來，更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斟酌片刻，她回答：“沒實習過……但是有朋友在法院工作?！?/br>
    彭圓圓：“那也很厲害了！寧姐，你這么聰明，是不是做什么都很厲害?。俊?/br>
    談寧心說那也不是，就比如做菜，她遠不如燦燦廚藝高超。

    下班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早春時節(jié)，外面飄起了蒙蒙細雨，談寧回到家，燦燦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她換了家居服，坐在沙發(fā)上給小云發(fā)消息。

    自從上回見過面后，談寧一直很關(guān)心小云的近況，好在她雖然遭遇不幸，性格內(nèi)向，但是骨子里有種打不倒的堅韌。

    正是這份堅韌，才支撐著她被開除后挺了下來，伺機行動——在看見《推理的法則》上談寧揭露高玉鯤性sao擾惡行時，鼓起勇氣給談寧發(fā)出私信尋求幫助。

    談寧拿出手機敲字：“今天工作結(jié)束了嗎？”

    這段時間，在談寧的鼓勵下，小云找了份剪輯視頻的網(wǎng)絡(luò)兼職，有專業(yè)打底，收入雖然不高，但也餓不死。

    小云：“結(jié)束啦！入賬200，大豐收！我打算去回轉(zhuǎn)壽司店慶祝一下！寧姐要來嗎？我請客！”

    字里行間能看出來小云的心情很不錯，不過掙錢不易，談寧不想讓她破費，而且高玉鯤的案子還沒什么進展，沒有物證，即便去報案，八成也以調(diào)解告終。

    謝絕了小云的美意，談寧穿上圍裙進廚房幫燦燦洗菜，邊洗邊想案件的切入點，手機剛放進口袋，又震動了起來。

    她在圍裙上揩了揩，拿起手機，小云又發(fā)來一條微信：“寧姐，我在萬寧廣場附近的寫字樓看見高玉鯤和跟他一起喝酒的人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不如就去盯個梢！

    談寧眉梢一挑，放下手機就脫了圍裙。

    燦燦舉著鍋鏟從后面追上來，一臉憤懣：“寧寧！我燉了山藥雞湯！”

    談寧飛快穿上外套換了運動鞋，向燦燦拋去一個充滿歉意的飛吻：“sorry寶貝兒，下次一定！”

    “蘇藍張欣路文惠毛雪晴，現(xiàn)在又多了個小云?！睜N燦一臉無語：“唉！你這個罪惡的女人，應(yīng)該被送去狠狠審判！”

    *

    春雨停了，路面已經(jīng)干涸，過了最堵的晚高峰時分，談寧叫的專車車速很快，二十分鐘就抵達北城的萬寧廣場。

    上一次來還是toberose圣誕節(jié)商演的時候，談寧看著熟悉的建筑，恍惚間有種宛如隔世的感覺。不過時間緊張，她沒進商場憶往昔，而是穿過金街，徑直到了后面的寫字樓。

    小云帽子口罩全上陣，將自己遮了個嚴嚴實實，抱著手機朝她跑來，指著后方的寫字樓道：“寧姐，就是這里。”

    談寧站在廣場上觀望了一下：“他們沒開車？”

    小云眨巴著眼：“你怎么知道？是沒開車，從一輛黑色商務(wù)車上下來的?！?/br>
    藝人和工作人員一般都走地下停車場直接上樓，但是今天是周五，又剛過飯點，連地面都停得滿滿當當，地下肯定沒位置了，還不如直接打車，或者讓人送過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剛好被小云撞上。

    談寧抬頭打量寫字樓——足足三十多層高，分abcd四個出入口，很難準確定位。

    她問小云：“這兩個人長什么樣？穿什么樣式的衣服，有沒有顯著的體貌特征？”

    網(wǎng)上能搜到高玉鯤經(jīng)紀人gary的照片，但是只有兩張，而且是十多年前的舊照——那是一個留長發(fā)蓄絡(luò)腮胡戴耳環(huán)，走在時代潮流尖端的男子。

    時過境遷，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真的很難認出來，至于同行的那個人，那就更是只有小云才見過了。

    小云打開了手機，“我……我拍下來了，就是太暗了，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談寧接過來一看，小云買不起昂貴的手機，照片是從很遠的地方拍的，即便是放大數(shù)倍，也是兩團模糊的黑影，看不清楚具體模樣。

    小云看她神色，怯生生問道：“寧姐，是不是不行啊？”

    談寧沒打擊她，沉聲道：“把照片先發(fā)給我吧，明天上班，我請技術(shù)部門的同事幫忙看一下?！?/br>
    小云神色雀躍起來，立刻把原圖發(fā)了過去。

    談寧拿出手機，幫她叫了輛車，“他們見過你，這里很危險，你趕快回家吧?！?/br>
    小云點點頭，帶著一臉希冀：“寧姐！一定要找到他們的罪證！”

    目送小云離開，談寧將外套拉鏈拉到鼻子下方，遮住半張臉，在寫字樓下又轉(zhuǎn)了幾圈。

    ——還是沒有符合她預(yù)期的目標人物出現(xiàn)。

    夜色越來越濃，沿街的一溜兒店鋪開始零零碎碎地收拾東西準備打烊了。這樣盲目蹲點不是個事兒，談寧有點心灰意冷，準備去打車回幸福里。

    ——沒想到剛走兩步，就聽見背后有人叫她。

    “唉！談寧??！”

    ……聲音很粗糲，不像是粉絲，談寧一激靈，猛地回頭朝來源處望去——

    十米開外，有輛不起眼的深藍色豐田停在路邊，駕駛座邊的車窗搖下一半，露出司機大半張臉。

    “還真是你??！”司機很激動，“你不好好上班，大晚上在這里晃什么！”

    談寧：“……老安？”

    她詫異地停住腳步，沒想到會在故地碰見故人。轉(zhuǎn)念一想，以老安的工作性質(zhì)，八成是來盯梢的。

    想了想，她故作不知地順著他的話問下去：“你不在點星好好開車，大晚上在這里晃什么？”

    老安“嗐”了一聲，“還能干什么，盯梢?。　?/br>
    說完又看著談寧笑，從兜里摸出一個油亮的黑色皮夾，姿勢專業(yè)地在她面前展開，亮出里面的大頭照。

    “恭喜啊談檢助！聽戴主任說你考上了，我覺著可以告訴你大家是同行了！”

    ……嗯，其實早就知道了。

    但是為了照顧兄弟單位同事的面子，談寧只好演戲演全套地配合著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其實她還是很感謝老安的，尤其是筆試那天早上，如果沒有老安精湛的加塞車技帶著她橫跨s城直奔筆試考場，她現(xiàn)在說不定人還在點星，跟柯竹悅夢茹柴莉莉司徒鴻才斗智斗勇呢。

    看著老安得意洋洋的神色，談寧忽然有了個想法——

    高玉鯤性侵小云的案子，光靠她們兩個人肯定沒戲，而且這不屬于檢察院自己立案偵查的范疇，談寧沒法通過工作途徑解決問題。

    但是如果告訴老安，能獲得公安的幫助，或許能迎來新的轉(zhuǎn)機。

    再說老安能去點星當臥底，顯然也是為了調(diào)查內(nèi)娛那幾家公司。高玉鯤雖然成立獨立工作室，但他以前的公司八方傳媒，還有經(jīng)紀人gary、那些一起飲酒作樂的幕后大佬，說不定與老安監(jiān)視的對象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這事不能在大馬路上聊，談寧琢磨了一下，問：“車里有人嗎？”

    老安：“沒人，怎么？還想要警察送你回家??？我還沒下班呢！”

    “不是?！闭剬幰荒槆烂C，“是我有個案情想和警察叔叔反應(yīng)。”

    老安爽快地一扭頭：“上副駕駛！”

    談寧打開車門坐進去。

    出乎意料，車內(nèi)竟收拾得很干凈，比點星那臺五菱宏光里的氣味清新多了，細細嗅起來，還有點淡淡的清茶香，像是市面上很少見的高級沙龍香水的味道。

    談寧吸了吸鼻子，很確定自己好像在某個地方聞過——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但絕不是老安這種在公安堆里腌入味兒的警察愛用的玩意。

    “這車誰坐過呀？”

    老安皺眉想了想：“同事啊?！?/br>
    “哦——”

    談寧把思路擰回來，時間不早了，她決定開門見山，“我今天在這里等一名叫g(shù)ary的經(jīng)紀人，他和他的同伙，可能牽扯到了一起性侵犯案件?！?/br>
    說完，她就把小云和高玉鯤的事一五一十告訴老安。當然，為了照顧到小云的隱私，她全程隱去了相關(guān)真實信息。

    老安摸了摸下巴，“高玉鯤……這人最近的新聞我看見了，只是……恕我直言啊，你進了這個系統(tǒng)，也應(yīng)該知道這類案件很難定性，畢竟那個節(jié)目直播里他也只是對你和你的同事進行了言語上的冒犯，算不得性sao擾罪，至于你說的性侵，只有被害人證詞，空口白牙，沒有證據(jù)，我們公安很難辦吶?！?/br>
    談寧嘆了口氣，老安說的是事實，華國在防治此類案件上，確實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但這并不代表她和小云應(yīng)該放棄。

    她想了想，“s城檢察院和公安局不是剛出臺了一個關(guān)于偵查監(jiān)督與協(xié)作配合機制的實施辦法嗎？”

    老安抬眼：“你是說，你想提前介入、引導偵查，先到我們這個案子來，看看能不能從這邊找到高玉鯤的線索？”

    談寧抿了下唇：“總得試一試，我不信就只有這一個受害者……”

    老安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思路，“但是你也知道，高玉鯤一旦出事，可能會牽扯到更多的人物。既然是同行，我也不藏著掖著，跟你透個底兒……我現(xiàn)在參與的專項行動就是針對那幾家公司，他們背后或許有更大的犯罪集團……萬一打草驚蛇，壞了后面的計劃……”

    談寧垂眸想了想，語氣堅定，“我明白，應(yīng)該放長線釣大魚，但是那些女生的利益也同樣受到侵犯，不能顧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