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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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艷的紅追隨至賀昀煙的夢魘之中。有時縹緲無蹤的似拂過面頰的薄煙,有時又沉重似枷鎖將她全身禁錮得半點(diǎn)不得解脫。 身體涌起一股熱潮,賀昀煙雙手一握,陡然從夢中驚醒。 微微失神一抬頭,掠過薄被看向窗外的風(fēng)景。月兒高懸,清輝灑落莊園,莊園內(nèi)的玫瑰卻已蔫蔫地謝了。 額發(fā)垂至眼角掩了掩視線。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緩緩收緊,背部一片柔軟溫暖的熨帖。賀昀煙眨眨眼,終于轉(zhuǎn)移目光,將心落到了實(shí)處。 心中感嘆:原來是夢啊。 說不上是噩夢還是好夢,只是夢中一片迷蒙的紅劈頭蓋臉,沒由來得糊得她精神恍惚。 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細(xì)細(xì)一聽,便聽見程殿汐正用鼻音嬌嬌地哼唧了一聲。 賀昀煙輕轉(zhuǎn)過身,借著月光朝她看去,程殿汐此時小臉微皺,蹙著眉頭又小聲哼了一聲“疼……” 那月光打在她臉上襯得她肌膚愈加瑩白,高翹鼻根落下小片陰影,闔上的眼睫微顫,薄唇如淡粉櫻花,更是流露出幾分楚楚可憐的氣質(zhì)。 如今全然沒有之前威風(fēng)凜凜的樣貌,只鼻根微皺似個嬌氣的小女孩。 賀昀煙抬手測過她的額溫,又下意識摸向她隆起的小腹。小腹綿軟鼓脹如氣球,其中正孕育著一個新生命。賀昀煙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輕柔安撫,也不知是在安撫孩子還是在安撫母親,靜靜看著程殿汐慢慢地隨自己的動作放松表情。 這一系列動作賀昀煙做得迅速又自然,熟稔得像是重復(fù)過很多次。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 上次程殿汐突發(fā)奇想的初擁儀式之后,賀昀煙還沒怎么著,這個始作俑者躺得反倒比她這個被做的人還久。 第二天程殿汐就著了涼發(fā)了高燒,又不能用副作用大的藥影響孩子,躺在床上一邊罵罵咧咧地罵廢物醫(yī)生,一邊轉(zhuǎn)過臉面無表情地同二人說不要孩子,把醫(yī)生和她都折騰得夠嗆。難受得臉都白了還有精神陰陽怪氣罵人,也就只有程殿汐了。 至此之后,程殿汐孕期的免疫力下降許多,心思愈發(fā)敏感,情緒反復(fù)無常。好歹性事上收斂很多,人也如同那莊園的玫瑰,好似一夜間xiele精氣,蔫蔫的好幾日打不起精神。 等病愈緩過神來,程殿汐似乎習(xí)慣了賀昀煙的忍讓和照顧,脾氣也愈發(fā)嬌滴滴地愛撒嬌起來。 她本就是位大小姐,驕矜也不奇怪。只是有小情緒的點(diǎn),讓賀昀煙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在情理之中。 程殿汐會因?yàn)槎亲语@懷,睡覺時無法緊貼她的身體放不進(jìn)腺體而開始耍小脾氣。 賀昀煙同她爭辯,她的身體不是她的容器。 不過是說話的聲量大了一點(diǎn),程殿汐就眼噙淚花,夾著哭腔怒斥那為什么要把她的身體作為容器。 好吧好吧,不再相爭。賀昀煙軟聲告饒,答應(yīng)她會手口并用替她紓解難捱的欲望。 還有一次,早上晨起,程殿汐突地發(fā)覺自己穿不了喜歡的衣裳。薄衫僅扣了幾顆,露出軟白的肚子,長發(fā)垂落在肩,程殿汐背靠床頭低著頭默默垂淚。 安靜無聲,又美得動人。 賀昀煙悄聲走近,端詳她靜靜垂淚的畫面,莫名其妙從程殿汐身上品出了圣母瑪利亞般圣潔優(yōu)雅的母性光輝。 結(jié)果無需賀昀煙腦子生出那一絲想要將之玷污欺辱的惡念,程殿汐一抬頭一開口,直接暴露出其黑蓮花的本質(zhì)。 “ta將我變得如此丑陋,想必ta生下來也是個丑東西,為什么我們不能現(xiàn)在就決定不要ta?!?/br> “……”賀昀煙對上她被淚水洗過的柔潤雙眼,憋出一句干癟癟的話,“不丑,你很美?!?/br> 由于表達(dá)太過匱乏,程殿汐仍舊用淚眼凝視著她,繼續(xù)追問:“真的嗎?有多美?” “……” “你像薔薇,生命旺盛又美艷?!睅Т痰奶俾麜试紦?jù)整個籬墻。 “你像蓮花,重瓣又多面?!币詾椴蝗居倌?,開放得卻似紙上抹不開的濃墨。 “你像古神話中的美神?!碧焓沟耐獗韰s自甘墮落。 “你像……” 這一次,最后以賀昀煙寫了一首令程殿汐滿意到嘴角上揚(yáng)的贊美詩告終。 更多的時候,哪怕只在程殿汐的視線里離開了一小會兒,程殿汐便忍不住眼眶泛紅。剛開始她還裝作不在意地嚴(yán)詞諷刺,說著說著沒過一會兒又咬著下唇眼泛淚花地看了過來。 賀昀煙合理懷疑她在孕期有了淚失禁體質(zhì)。 偏生她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正常,想哭就哭,想鬧就鬧,眼睛還在流淚,嘴巴卻仍舊喋喋不休地威脅人。 大概下凡的仙女也不過是個俗人,女神也有淪為女神經(jīng)的一天。 “哭并不是因?yàn)檐浫酰皇且驗(yàn)樯眢w情緒的宣泄,與我本人的意愿并無干系?!彼@樣解釋道。 賀昀煙哄了又哄,讓了又讓。幾經(jīng)周折,折騰得夠嗆。 但現(xiàn)狀仍是好的??偙人白诖采?,側(cè)目失神地看著窗外凋謝的玫瑰,一整天不愿睡覺不愿進(jìn)食更好。 那時她吃了就吐,聞到點(diǎn)異味就不停干嘔。頭暈到天旋地轉(zhuǎn),難受得嘴唇都蒼白無色。唯獨(dú)目光沉靜,一雙眼幽深的黑,一言不發(fā)安靜地低頭輕撫肚子的時候,賀昀煙猛地就會驚出一身汗,竄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賀昀煙堅(jiān)信不叫的瘋狗會咬人,程殿汐愈是沉默冷靜,她愈是害怕未來有禍?zhǔn)掳l(fā)生。 這個時期的程殿汐十分反常。沒有欲求,眼神空空,安靜得仿佛變了一個人。時常一整天看著窗外發(fā)呆,好不容易跟她說上幾句話,卻全是似是而非,難以名狀。 褪色的玫瑰染上陳舊的腐敗,在黑夜中仿佛是開在地獄。 “我始終想不明白,”她望著窗外,嗓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正朝著賀昀煙說話,“生命并不是一個多么稀奇的東西,為什么從遠(yuǎn)古到星際,仍是人們趨之若鶩的渴盼?!?/br> “花兒不好看嗎?糖果不夠甜嗎?兩個人的愛欲太過寬敞了嗎?”她低喃,目光定定地看向遠(yuǎn)方,“還是因?yàn)槲倚闹袩o愛,所以沒有辦法分給ta,哪怕只一丁點(diǎn)?!?/br> “如果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卻要生養(yǎng)ta,那就是一個怪物??杀模蓱z的,怪物?!?/br> 她轉(zhuǎn)頭,對上賀昀煙的雙眼,眼神落寞又隱隱藏著一絲希冀,“但我是愛你的,對不對?” 賀昀煙俯下身,握住她放在床邊的手,溫?zé)岬恼菩膶囟葌鬟f給她沁涼的手,緩緩點(diǎn)了個頭。 她的聲音又低了些,話語只在口中含著,賀昀煙在她蠕動的唇瓣間辨出語意。 “那你也愛我,好不好?” 輕聲嘆了口氣,賀昀煙松開撫摸她肚子的手,虛虛摟住她也跟著再次沉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