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程屹安想了想，搖頭拒絕，“明年不行，明年我頂多升到七品，還不能回去。”

    謝獻(xiàn)書笑他是個官迷，“七品還不行？那幾品才能回去？”

    程屹安但笑不語。

    蕭遠(yuǎn)橋知道蜀西之行不會有他的影子，便嘴角噙笑，坐在一旁靜靜看著。

    “定廉，你說啊！”謝獻(xiàn)書追著程屹安跑，“快說升到幾品才能回蜀西！我實在是等不及了！”

    醉意朦朧間，程屹安一手抓起桌上的白瓷碗，一手拾起竹箸，輕輕敲擊碗沿，他沒回答謝獻(xiàn)書的話，而是和著韻律，吟唱出口。

    “懸梁刺股邁柴門，朱袍烏帽坐明堂，燕雀是非枝頭鳥，且遇清風(fēng)且攀高……”

    外頭不知何時變了天，謝微星出門時，雨剛好落下來。

    他抬頭看去，檐角的走獸與烏云樹影連成一片，張牙舞爪。

    視線被什么東西遮擋，謝微星收回目光，頭頂多了一把傘。

    “冷不冷？”陸寂將手中的披風(fēng)一掀，嚴(yán)嚴(yán)實實罩在他肩頭。

    “不冷?！敝x微星甕聲甕氣回答，“陸清野，我好像流鼻——”

    話未說完，陸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他臉色突變，抬手將謝微星的面具掀了，兜在下頜處的鮮血潑地流出，瞬間打濕胸前衣襟。

    謝微星松了口氣，“原來是鼻血，我還以為流鼻涕了?！?/br>
    陸寂俯身半蹲，擰著眉頭看去，血已經(jīng)止住，但這幅滿臉是血的模樣十分可怖。

    “沒事，回去洗洗就是。”謝微星毫不客氣，扯起陸寂的袖子隨意一擦。

    陸寂直起腰，順勢將謝微星攬進(jìn)懷中，寬大的傘面稍稍傾斜，“我知你心里難過，但你病還未好，別總是想著念著，否則傷了自己身子?！?/br>
    謝微星釋然一笑，“沒什么大事，你還不了解我嗎？就當(dāng)他死了唄。”

    每個任務(wù)的結(jié)束，就意味著要與這個世界所有人說聲永別，不管他們曾經(jīng)是什么關(guān)系，這些人往后是好是壞，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guān)。

    他一個做了十次任務(wù)的人，早就練就一副沒心沒肺鐵石心腸的鋼鐵之軀，若每個任務(wù)都在乎，人早就瘋了。

    程屹安于他，不過是個例外。

    小黃毛是他的例外，小喇叭是他的例外，謝獻(xiàn)書也是例外……

    可這對他來說并非好事，當(dāng)例外太多，就會生出眷戀，生出牽掛，變成不舍，變成無奈。

    會生出七情六欲，充盈血rou，填補殘肢，亦會生出煩惱，占據(jù)心神，吞噬理智。

    謝微星深吸一口氣，從陸寂懷中掙出來，“人與人的遇見都是一段莫名其妙的緣分，我同他的緣分，就到這兒吧?！?/br>
    說罷，他轉(zhuǎn)頭往外走，隨口問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陸寂趕緊舉著傘追上去，小心問道：“你想吃什么？我叫廚房做?！?/br>
    謝微星瞥他一眼：“吃你，行不行？”

    陸寂：“……”

    謝微星：“開個玩笑。”

    待回了攝政王府，桌上已經(jīng)擺滿菜色，見兩人走得不緊不慢，鄭清平舉著筷子嘟囔，“燦燦美人，你快些，方才就說回了，怎么等了這么久還不來。”

    謝微星坐下時，臉上已經(jīng)洗得干干凈凈，“不是說了你先吃，我去洗了個澡?！?/br>
    他左右看看，鳥跟貓都在。

    “萬有福，咱們吃飯，你把它們放這兒做什么？”

    萬有福動作一頓，他斜著眼看向陸寂，在得到后者示意后，才將鳥籠和貓一并抱走。

    謝微星啞然失笑，他猜陸寂送這些小玩意兒不是怕他發(fā)現(xiàn)什么，是怕他知道真相后難過，所以提前送來，討他開心。

    就像每次惹他生氣就把鄭清平送來，一樣的道理。

    “燦燦美人，聽說你昨日又病了。”工具人鄭清平正熱忱地發(fā)揮著自己最大作用，她站起來摸了摸謝微星的額頭，最后嘆了口氣，“你這樣不行?！?/br>
    謝微星順著她的話問：“哪里不行？”

    鄭清平一本正經(jīng)道：“我建議，你要將自己的心放空，什么都不要想，去感受自然，感受風(fēng)，感受雨，感受這世間的一切，那時你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不過是天地匆匆一過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br>
    謝微星一副豁然開朗的樣子，“鄭元寶，你若是擱我們那兒，高低也得是個專家?！?/br>
    鄭清平：“燦燦美人，專家是什么？”

    謝微星想了會兒，“唔……專家啊，專家就是喜歡建議的人?！?/br>
    鄭清平本來接了開導(dǎo)謝微星的任務(wù)，這會兒卻忘了自己要說什么，纏著謝微星問問題，“喜歡建議是什么意思??？”

    這時陸寂突然清了清喉嚨，“鄭清平，食不言?！?/br>
    鄭清平訕訕坐下。

    雖說著食不言，實則嘰嘰喳喳說了一晚上的話，謝微星先開的頭，陸寂不敢管。

    到了夜里，兩人剛爬上床，陸寂便從枕頭下摸出幾瓶脂膏。

    謝微星半瞇著眼瞅他，“做什么？”

    陸寂一臉嚴(yán)肅：“你說，想吃我。”

    謝微星：“……你就聽見那一句嗎？后面那句開玩笑你聽沒聽見？”

    陸寂選擇性耳聾，“應(yīng)該是沒聽見。”

    兩人就這么對視片刻，謝微星突然翻身起來，他跨坐在陸寂腰腹，本想將雙手撐在枕側(cè)，可無奈身高不夠，只能退而求其次扶在陸寂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