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邊放著塊不小的手帕，手帕上堆著一大堆的花生。

    他高高拋起一?；ㄉ?然后再拋起另一粒,兩粒花生在空中相撞，花生殼忽然碎裂,等到花生落下時(shí),就變成了兩粒圓滾滾，白生生的果仁。

    路小佳仰著頭，張著自己的血盆大口，嗷的一口,吃掉花生,咬得咔哧咔哧響。

    他的眼睛瞇起來，露出了一種很享受的表情。

    如果沒人管他的話，他可以這樣在屋頂上坐一天，把自己變成一灘融化的貓這灘貓可以一整天都不停下,持續(xù)不斷的咔嚓咔嚓，只吃花生不吃飯。

    這么說的話，他不太像貓，他大概更像松鼠。

    他的師娘曾一言難盡地看著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這真的是花生么？

    彼時(shí)路小佳還以為師娘想吃呢，于是從衣袖里摸出一包花生給她。

    師娘：

    師娘說：我還以為這是花生狀的罌粟。

    路小佳：？

    年紀(jì)很小的路小佳：師娘，罌粟是什么？

    羅敷：算了，沒什么，花生收了，吃飯！

    路小佳湊到玲玲身邊：有沒有花生露可以喝，玲姨姨？

    玲玲：

    羅敷：

    至于荊無命，他根本就沒在聽他徒弟講話。

    路小佳的思緒從往事中回歸，大大地伸了個(gè)攔腰。

    太陽照在了他的身上，讓他渾身上下暖洋洋，他感到舒服的很，又高高地拋起了一粒花生，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但這?；ㄉ鷧s沒有進(jìn)他的嘴。

    花生被一只手給捏住了。

    蒼白，修長，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指腹有厚繭，這是一只劍客的手。

    劍客捏著這一?；ㄉ?，慢慢地放進(jìn)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嚼著。

    路小佳是個(gè)很奇怪的人，他對花生的態(tài)度簡直就好像劍一樣自己的劍，只準(zhǔn)自己用，旁人敢動他的劍，他就要?dú)⑷耍?/br>
    曾經(jīng)有一個(gè)不長眼的人，非要裝作一副豪氣萬

    千的樣子，坐在他的對面，一面和他攀交情，一面拿起他的花生要吃。

    當(dāng)時(shí)，路小佳的臉上本帶著笑容，一瞧見那人居然拿自己的花生，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他盯著拿在那人手里的花生，道：放下。

    那人道：我不能吃？

    路小佳道：不能。

    那人道：為什么？

    路小佳道：因?yàn)檫@是我說的。

    那人哈哈大笑，好像是在笑一個(gè)小孩子。

    那個(gè)時(shí)候，路小佳的年紀(jì)的確不算很大，他才剛離開羅園在江湖上歷練。而那個(gè)坐在他對面的大漢，則是黃河一帶有名的獨(dú)行大盜，已在江湖上混跡了許多年。

    那獨(dú)行大盜道：你這小孩子！說起話來倒是很兇，你倒是說說看，我若吃了你的花生，你要怎么樣？

    路小佳笑了笑，雙眼中卻沒有笑意，死灰色的眼睛閃著刀鋒般的光芒。

    他的笑容奇特而冷酷，慢慢地說：那我就要你一輩子都再吃不了花生。

    那人不信邪，大笑著捏開花生，扔進(jìn)了嘴里。

    隨即，一柄劍也削進(jìn)了他的嘴，把他的嘴巴劃得很大，順便還敲斷了他滿口的牙，那人驚恐地瞧著路小佳那雙奇異的死灰色眼睛，狂吼著倒下，路小佳的兇名也就是那個(gè)時(shí)候起傳出的。

    江湖就是這樣一種地方，逞強(qiáng)斗狠，隨時(shí)都有人死去，有的人一輩子殺人放火，都好端端的活著，偏偏折在了一顆花生之下，真是奇哉怪也。

    路小佳有荊無命這樣的師父，自然不會是一個(gè)很和善的人，他主動選擇當(dāng)殺手，就是一個(gè)最好的證明。

    現(xiàn)在，又有人截走了他的花生。

    路小佳路小佳乖得和鵪鶉一樣，站起來道：師父！

    師父！

    原來這人就是荊無命。

    荊無命一身黑衫，正如標(biāo)槍一般立在屋頂之上，路小佳一抬頭，就瞧見了他那雙如野獸般冷酷而充滿血性的眼睛。

    他一如年輕時(shí)，衣衫的下擺料子放的很短，遮不住膝蓋，腰間隨隨便便地裹著一條寬布條做腰帶，劍也還是隨隨便便地別在他的右腰側(cè)。

    而他的人也一如年輕時(shí)那樣，勁瘦，精悍，矯捷強(qiáng)壯若野獸。

    路小佳乖乖立在了他身邊，乖乖地喊了一聲師父，荊無命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半晌，他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嗯。

    他的聲音低沉而短促，有一種奇異的嘶啞。

    路小佳張望了一下他身后。

    他身后沒有人。

    路小佳順嘴就問：師父，師娘呢？

    荊無命：

    荊無命一動不動地立著，默然許久，才緩緩道：她沒來找你？

    路小佳：

    路小佳：沒沒有。

    荊無命又是默然半晌，緩緩點(diǎn)了一下頭，從屋頂上躍了下去。

    路小佳跟著一塊兒跳

    下去還不忘順手把自己的花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