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567節(jié)
“田大人何意?” 茅焦沒有接過田鼎的話,而是看向田鼎。 提及母國,茅焦說不懷念是假,畢竟茅焦是齊國人,這點毋庸置疑,幫助秦國滅其他諸國茅焦無愧于心,但想起母國之時,茅焦亦有絲許復(fù)雜。 母國二字,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有分量的。 “你我皆清楚,日后秦國一旦吞并楚魏,定不會放過齊國!” 田鼎沒有隱瞞,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道。 看著眼前年邁的茅焦,秦國已經(jīng)出兵準(zhǔn)備滅燕,田鼎既然來到秦國咸陽,那定然不會什么都不做,而身為齊人的茅焦,便是田鼎第一個要見的人。 曾經(jīng)在齊國,茅焦提防他田鼎,忌憚他田鼎權(quán)勢,如今在秦國咸陽,他茅焦應(yīng)該可以放下防備,好好聊一聊。 “田大人何故此言,茅焦,亦擋不住秦國!” 茅焦聽到田鼎的話,眼神有些復(fù)雜,隨后無奈的笑了笑,搖搖頭。 “然而眼下尚且還有時間,茅老若是回齊國,為齊國栽培大才,日后齊國未嘗不能茍活于世?!?/br> 田鼎說出自己的來意。 在田鼎眼里,如今秦國在攻打燕國,楚魏尚在,齊國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以上。 “汝太小看秦國!” 茅焦說道。 說完后,茅焦轉(zhuǎn)頭看向涼亭外的風(fēng)景,看著那不大的假山滿是枯枝腐葉。 田鼎感受著微風(fēng)拂過涼亭的清爽,拿著茶杯喝一口茶。 “茅大人如今年紀(jì),在秦國擔(dān)任上卿,不過寥寥此生,何不回齊國,終有一日就算齊國覆滅在秦國手中,茅大人亦無愧母國,世間齊人,皆會感恩茅大人之舉!” 田鼎放下茶杯,嘆息一聲。 幾息后。 茅焦轉(zhuǎn)過頭,看著田鼎,隨后笑起來。 說實話,茅焦對于田鼎,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敬佩,盡管田鼎比他小很多,但在人心與人性方面,田鼎是茅焦見過最厲害的人。 田鼎方才那簡單的幾句,即便是茅焦,都忍不住心動。 功成名就之際,何人不想歸鄉(xiāng),讓兒時玩伴,讓求學(xué)時故友,讓稷下學(xué)宮的后輩都看看,享受著母國百姓的喜愛。 看著眼前的田鼎,輪果決與能力,茅焦也難在諸國宗室之中,尋找到第二人,可以說田鼎對于齊國的重要性,甚至超過當(dāng)初秦樗里子對秦國的重要程度。 “田大人高抬茅焦,茅焦難堪大任,田大人還是另尋他人!” 茅焦對著田鼎說道,說完后,收起笑容。 田鼎見狀,看向茅焦的眼神,滿是失望,微微搖頭。 “齊國失茅大人,猶如廟堂失梁,不僅是齊王之痛,更是齊人之痛,齊國焉能沒有倒塌之危!” 田鼎說道。 話語中把茅焦說成齊國棟梁,失去茅焦的齊國,連同齊王在內(nèi)所有齊人都無比悲痛,就連齊國都因為失去茅焦,而有亡國的隱患。 這一番言論,估計換做一般老儒,估計定會血氣上涌,就是七八十歲的年紀(jì),走也要走回齊國。 但茅焦卻是搖搖頭。 “方才在朝堂上,田大人為何言其言,據(jù)茅焦所知,田大人與白將軍,并無仇恨!” 茅焦把話題轉(zhuǎn)向田鼎給白衍使絆子的事情,這句話也是變相的詢問,為何堂堂齊國宗親的田鼎,要給一個少年將軍下絆子,而且還是如此不擇手段,他茅焦有些想不通。 “莫非在田大人眼里,白將軍,有白起之姿?” 茅焦看向田鼎。 談及白衍的時候,茅焦看著面前的田鼎滿是復(fù)雜,因為茅焦不僅知道當(dāng)初是田鼎把少年趕出齊國,更親自去過臨淄,去過那少年的家,見過那少年的家人。 茅焦很想親口告訴田鼎,在你眼中的白衍,這個年少成名的少年名將,今日你不惜親自下套的人,赫然便是當(dāng)初你命奴仆將其趕出齊國的少年。 但茅焦不會說出來。 因為茅焦一直銘記嬴政的囑咐,嬴政對于茅焦來說,不僅有提拔重用之恩,更有信任之舉。 茅焦活了大半輩子,不想即將入土之際,毀掉畢生名譽,負(fù)嬴政而成為一個小人。 涼亭內(nèi)。 田鼎聽到茅焦的詢問,搖了搖頭,在茅焦疑惑的目光中,無奈的苦笑起來。 “何止是白起!” 田鼎語氣略微惆悵的說出一句。 這句話讓茅焦?jié)M是意外,雙眼滿是詫異的看向田鼎,這世間能讓田鼎如此重視的人,不多,更別說顯然那少年在田鼎眼里,還遠(yuǎn)遠(yuǎn)不止。 這倒是讓茅焦好奇起來。 按道理那少年與茅焦的關(guān)系應(yīng)當(dāng)不是很了解對方才是,不過半月,為何田鼎就會對白衍有如此高的贊譽。 第四百一十五章:田鼎的疑惑。 “田大人何出此言?” 茅焦看向田鼎。 雖然在茅焦的注視下,田鼎緩緩說起此前在洛陰城發(fā)生的事情。 布詔的事情茅焦也都知道,不過卻不清楚白衍的意圖,眼下,當(dāng)從田鼎口中得知其經(jīng)過以及白衍的目的后,就是心中有所準(zhǔn)備的茅焦,也忍不住一臉震驚,久久無法回神。 “原來如此!” 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茅焦方才一臉呆滯的輕聲說出一句。 說實話,若非田鼎,茅焦根本想不到,原來在看似免費渡河的背后,卻為白衍盡斂錢財,更能把天下消息匯聚于洛陰。 “縱觀昔日白起,領(lǐng)兵伐戰(zhàn),無一敗績,然秦只能強一時,白起一死,信陵君、李牧皆能領(lǐng)兵敗秦,奪回疆域,故而若白衍僅有名將之才,田鼎或也不會如此?!?/br> 田鼎說到這里,看向茅焦。 “領(lǐng)兵伐戰(zhàn)之強國,然只能強一時,然安邦強國卻能強世世代代,商鞅如此,趙惠文王亦是如此!” 田鼎說道。 說完之后,田鼎看著茅焦,便起身告辭。 “既然茅大人不愿回齊國,田鼎便不再打擾,日后齊國需要之際,還望茅大人念及母國恩情,施以援手!” 田鼎輯禮說道。 茅焦連忙起身,寬大的秦國袖袍下,兩手對著田鼎還禮。 不過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因為方才田鼎的話,茅焦并未說什么。 涼亭內(nèi)。 禮畢后的茅焦,看著田鼎轉(zhuǎn)身離去,就在田鼎走出涼亭后,想了想,突然開口。 “田大人!” 茅焦出言道。 而方才離開涼亭的田鼎聽到身后茅焦的聲音,以為茅焦有些猶豫,可能想要回心轉(zhuǎn)意,連忙止步,轉(zhuǎn)身看向茅焦,對著茅焦輯禮。 然而讓田鼎意外的是,茅焦依舊沒有回齊國的意思。 這讓田鼎眼中露出欣喜瞬間消散。 不過接下來茅焦的話,卻讓田鼎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田大人尚且不知,在秦國之中,齊人大才者,能堪大任者,非是茅焦!若是田大人能讓此人歸齊,或許三五十年后,齊可與田大人說的那般!能與秦國并立!” 在田鼎注視下,茅焦說出一句話,一句讓田鼎摸不著頭腦的話。 茅焦說完,對著田鼎拱手。 “齊人大才?” 田鼎聽到茅焦的話,一臉疑惑,滿是不解,然而田鼎正準(zhǔn)備開口詢問。 “言至于此,茅焦不能多言!” 茅焦說完這句話,看著田鼎,最終轉(zhuǎn)身離去。 因為茅焦方才差點忍不住把白衍的名字說出來,在知道白衍在洛陰城的布局后,茅焦都被白衍的才智給驚艷到,這讓白衍的才華在茅焦心中,再一步提高。 或許真的讓白衍在齊國三五十年,在田鼎的幫助下發(fā)展齊國,或許真的有一日,齊國能與秦國東西并立。 想到這里。 茅焦對于田鼎都不知道說什么好,當(dāng)初田鼎要是不趕走那少年,讓其留在齊國,如此一來,留在齊國的少年為讓其長輩之言成真,便只能在齊國為官。 如此怎有今日。 茅焦承蒙嬴政的恩寵與信任,茅焦不愿意背叛嬴政,但出身齊國,一個國人二字代表的含義,在茅焦心里何嘗不是一分沉甸甸的分量。 糾結(jié)之下,最終茅焦沒忍住私心,開口告訴田鼎,在秦國廟堂之中,不僅是他茅焦,還有一個齊人身懷大才,至于那個人是誰,他茅焦不能對不起嬴政,不能說出其名字。 茅焦不知道田鼎能不能想到曾經(jīng)那個趕走的少年,但對于茅焦來說,他的這個提醒,也足以讓自己心中好受一些。 人就是那么奇怪,很多時候都需要一個接口,不管是發(fā)泄情緒還是彌補愧疚,都需要一個接口來安慰自己,似乎這樣每當(dāng)生氣、難受、愧疚的時候,都能好受許多。 茅焦眼下就是這個狀態(tài)。 年輕的時候在齊國多年,卻得不到重視,而后離開齊國來到秦國,即便身居高位,為秦國出謀劃策,茅焦都能安慰自己,是齊國不珍惜他,這不能怨恨他。 然而眼下田鼎的親自到來,并且給予的重視以及言語之中談及齊人的悔恨,齊王的悲哀,這讓茅焦一時間心生愧疚起來,當(dāng)初的借口已經(jīng)不能再讓自己好受,所以茅焦需要新的借口安慰自己。 提醒田鼎秦國廟堂有齊人,并且還是大才,只要回齊國說不定真能幫助齊國與秦國并立的大才。 這便是茅焦眼里的借口。 秦國朝堂,齊人,比他茅焦都更合適的大才,三五十年后,這一個個字眼,田鼎若是安下心好好想想,不能想到。 前提是田鼎是否相信他的這句話!而不是當(dāng)做他拒絕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