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937節(jié)
“可齊……” 呂釋之思索間,本想開口反駁,說你白衍是齊人,為何不幫助齊人吞并天下,讓天下都是齊人,但方才開口,呂釋之便突然想起。 白衍當(dāng)初是被田鼎趕出齊國的! 并非白衍不想效力齊國!??! 呂釋之一時語塞,話到嘴邊,卻也只能咽下去。 “可天下人,并非都如武烈君所想!” 呂澤最終選擇開口,對著白衍拱手說道。 其實在來的路上,父親呂文就已經(jīng)暗示過呂澤,讓他們盡量少說話,最好藏拙。 這也是為何一路上呂澤都少有開口,即便是白衍有意把話引到呂澤身上,呂澤也是再三緘口。 但此刻。 聽著白衍口中這些話,即便是呂澤昔日與所有好友聚集在一起時,所有人都沒有提過的話,甚至是都沒有過的念頭。 呂澤還是忍不住站出來,與白衍辯論。 這是自春秋時期開始,便徹徹底底融入才士骨子里的執(zhí)著,百家爭鳴是這般,效力君王,為朝堂之臣,亦是這般,若有不解,若是有話,便做辯論。 “汝言天下人,可是言之天下名門望族之人?” 白衍聽到呂澤的話,嘴角輕笑,搖了搖頭。 一路上不管說秦國,還是提及其他諸侯國,或者說為官任將,白衍在交談間,一直都在觀察著呂澤的反應(yīng),如今終于聽到呂澤開口,這時候,白衍對呂澤,心里也有一個大概的了解。 對于呂澤的話,白衍絲毫都不認(rèn)同。 “周始,天下戰(zhàn)亂八百年!看看洛陰城內(nèi)之景,天下多少百姓都憧憬著,能成為行商販賣之人,然天下戰(zhàn)亂,耕戰(zhàn)不休,苦難盡數(shù)壓在百姓肩上,男丁戰(zhàn)死,妻老無依,男丁茍活,難逃絕后……” 白衍轉(zhuǎn)過頭,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呂澤。 一字一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實,白衍想看看呂澤是什么反應(yīng),是與其他那些士族那般,麻痹不仁,繼續(xù)執(zhí)著于天下戰(zhàn)亂,還是腹有良心,眼中能見到百姓之苦。 看著呂澤面色一怔,無法反駁,白衍松口氣,至少呂澤并非冷漠之人,轉(zhuǎn)過身,對著呂澤拱手打禮。 “白衍今日仕秦,愿昔日之所惑,后世天下子弟,不復(fù)再問,白衍今朝領(lǐng)兵之舉,愿后世天下萬民,不再興戰(zhàn)亂分離之苦,若能如愿,雖是齊人之身,但白衍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白衍認(rèn)真的對著呂澤打禮道,一番話不僅回答呂澤方才的問題,更是表明決心。 看著整個人都愣住的呂澤,都忘記還禮的模樣,白衍轉(zhuǎn)過身,看向呂公。 “呂伯,請!” 白衍對著呂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讓呂公進(jìn)入正堂。 呂公看著白衍的舉動,這才回過神,連忙拱手還禮。 “武烈君!請!” 呂公說道,示意白衍先進(jìn)正堂。 此時一把年紀(jì)的呂公,看著轉(zhuǎn)身走在前面的白衍,想到白衍說的話。 一直以來,提及白衍,在呂公眼里,與長子、次子,以及所有人都一樣,都認(rèn)為白衍是一個被趕出齊國,終是不愿歸齊之輩。 不管是因昔日被趕出齊國一事,還是因為秦國的名利,不愿歸齊! 總而言之,白衍給人的感覺,都是一個因一人之私,而不顧母國齊國之人。 但此刻,白衍的一番話,那胸懷坦蕩的樣子,卻讓呂公心里對白衍的印象,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若是白衍忘記母國之恩義,是忘恩負(fù)義之徒,那白衍心系天下,念后世蒼生,這又該如何? 是齊國一地大,還是天下萬民大? 看著進(jìn)入正堂的白衍,此時,連呂公內(nèi)心,都開始復(fù)雜起來,有些迷茫。 正堂內(nèi)。 隨著酒菜備好之后,侍女退去,白衍在正上方,拿著酒爵,不斷與呂公等人敬酒交談。 呂公一邊與白衍飲酒,一邊看著長子呂澤以及次子呂釋之,對白衍交談的言論越來越多,這一次,呂公沒有再阻止。 回想方才長子以及次子一臉失神的模樣,呂公清楚,從古至今,士人都把目光放在諸侯之間,酒后豪言、腹中才學(xué)、意氣風(fēng)發(fā)之說,也都圍繞著中原之論,從未有人像白衍這般,目之所及,乃是天下,以及天下之外,更是有千秋之論。 仿佛,天下人都在看著一塊諸侯之地,而白衍的目光,卻是看著整個天下。 這巨大的差距下,讓長子、次子對白衍愈發(fā)好奇,愈發(fā)有著與白衍暢談交流的念想。 此時。 看著呂澤與白衍交談,呂釋之已經(jīng)插不上嘴,聽著呂澤說著秦國一統(tǒng)天下的弊端,而白衍卻用天下一統(tǒng),南并百越,北納草原之說,并且越說越多,不少地方別說呂澤,就是呂公都鮮有聽聞。 隨著呂澤話越來越少,更多的都是聽白衍在說,呂公沒有開口,并且呂公自己也聽得津津有味,很多時候,即使是呂公,一想到白衍言語中描繪的場景,思索后也都不由得點點頭。 不過不經(jīng)意間,呂公突然發(fā)現(xiàn)女兒呂雉,此時也望向不斷與呂澤交談的白衍,看著女兒美眸閃爍,目不轉(zhuǎn)睛的模樣,呂公轉(zhuǎn)頭看向白衍,隨即想到什么,有些擔(dān)心。 在咸陽之時,呂公便聽說,白衍已經(jīng)奉秦王嬴政的命令,娶田鼎之女為妻。 對于那田鼎之女,昔日在單父時,呂公便聽聞過此女在齊國的美名,更聽聞齊國無數(shù)士族子弟,乃至趙燕魏楚,各諸國之公子,都紛紛表露想要娶此女為妻之心。 若是昔日在河畔,女兒若是有念想,或許還有機(jī)會,而眼下…… 呂公嘆口氣。 …… 次日。 在洛陰的府邸內(nèi),白衍醒來,看著一早便要告別的呂公、呂澤等人,這一次白衍沒有再做挽留。 一路送呂公、呂澤等人來到府邸大門,看著眼神不復(fù)昨日那般冷漠、抗拒的呂澤,白衍眼下,并沒有著急說出招攬之言。 昨日酒宴上的話,已經(jīng)讓呂澤記在心里,剩下的,便要看看呂澤自己的選擇。 對白衍而言,就如同曾經(jīng)心里所想的那般,呂公一家與張氏張良一族不一樣,五世相韓的張氏,注定與秦國是死敵,而反之不管是呂公,還是呂澤,與秦國都沒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死仇,即使白衍與呂公、呂澤日后都不再相見,那也不妨礙白衍把一統(tǒng)的觀念,告知呂公、呂澤。 “武烈君止步,后會有期!” 呂公在呂雉的陪同下,轉(zhuǎn)頭看向白衍拱手打禮道,示意白衍不必再送。 “武烈君止步!后會有期!” 呂澤、呂釋之看著相送的白衍,連忙拱手打禮,而這一次,兄弟二人看向白衍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不同。 即使白衍是秦國武烈君,即使明知道白衍是秦王嬴政的寵臣,但這并不妨礙兄弟二人對白衍心生敬佩,不管白衍的念頭是否可行,就白衍的志向而言,就足以讓兄弟二人心生敬意。 在沒有接近白衍,兄弟二人更多的,還是對白衍才能的忌憚,更多的還是對立的身份,持有警惕,而接觸白衍后,兄弟二人這才發(fā)現(xiàn),白衍也是一個大義之人,并且胸懷之義,不下任何一個人。 一番交談下來,他們二人也終于明白,為何白衍會在上郡高奴、閼與、雁門、大梁,都會上書,請求嬴政賜糧。 回想昔日與好友飲酒時,不乏一些好友還曾言,那些都是荒謬之言,虛假之語,就連雁門處理掠賣一事,也都是白衍排除異己,誅殺他人的手段,秦國也不乏有官員上書諫言。 如今想起昔日好友之言,二人都忍不住苦笑。 “一路好走!日后若是二位君子,再來咸陽,白衍定再設(shè)酒宴,宴請二位君子!” 白衍看著對著呂公還禮后,看向呂澤、呂釋之,滿是親近的說道,似乎很期待,下一次能相聚痛飲一番。 呂澤、呂釋之聽到白衍的話,想到此前在咸陽,封君獲賞的白衍,勒令府邸仆從謝絕所有訪客,并且不養(yǎng)任何一名門客。 如今面對白衍的邀請,一時間,別說呂釋之,就是呂澤都頗有一股沖動,恨不得把一腔熱血,報答白衍這份重視。 好在想到嬴政,想到昔日好友,兄弟二人這才忍下來。 “吾等二人,定然不辭!” 呂澤沒有再多做言語,心中的感激記住就好,隨后看向白衍一眼,彼此點頭后,便轉(zhuǎn)身跟著父親一起離開府邸。 白衍看著呂公、呂澤等人的離開,當(dāng)看到身穿布衣的呂雉,回頭看過來的眼神時,忍不住笑著點點頭,隨后目送幾人離開。 “將軍,那呂澤是何人?” 嚳站在白衍身旁,看著呂公幾人離去的背影,終于能夠問出心底的話。 昨日之時,嚳便很好奇,為何白衍要如此重視那呂澤,甚至親自設(shè)宴,宴請交談,這份待遇,嚳跟在白衍身旁那么久,都少有見到幾人能有。 “呂澤,是一能人!” 白衍聽著嚳的話,輕聲說道。 后世之中,馮劫族兄馮毋擇,以及王翦孫子、王賁之子的王離,李斯之子李由,還有楊氏一族的楊熊,全都敗在呂澤手中,而沒有記載的秦國將軍,只會有更多。 “備馬,既然他們走了,我們也立即動身,趕往雁門!” 白衍轉(zhuǎn)頭對嚳吩咐道。 “諾!” 嚳點點頭,隨后便離開,去準(zhǔn)備馬車。 片刻后,當(dāng)白衍換好衣物之后,拿起名劍湛盧,便看到牤急匆匆的走來。 “將軍,這是吾母、吾妻,一早起來為將軍準(zhǔn)備的!” 牤來到白衍面前,抱著一個裹布,打開后,里面全都是一些帶著rou餡的粟餅。 此刻牤也有些不好意思,昨日白衍答應(yīng)春耕后,讓一些不怕死的人去雁門入伍,故而牤在酒宴后,在夜里便回去自己府邸與母親交代一聲,不曾想母親與妻子得知白衍回洛陰,就想做飯給白衍吃,聽說白衍有客這才作罷。 隨后又囑咐牤,一早回府邸,給將軍帶些吃的。 饒是牤的臉皮,都有些擔(dān)心,將軍會不會不喜歡吃這些粟餅。 “走!出發(fā)去雁門!” 白衍佩戴好湛盧,抬手從牤懷里拿起一塊粟餅,感覺到上面的溫度,咬一口吃起來,一邊朝外走去,一邊開口說道。 “諾!” 牤聞言,連忙點頭,憨笑著收起包裹,跟在白衍身后離開。 第六百五十三章:鶯氏見到岑晴,白衍歸來的消息 善無城,雁門郡的郡治之都。 作為中原以北,連接代地、云中的地方,雁門本就坐擁絕佳的地理位置,早在李牧執(zhí)掌雁門時期,中原商賈都喜歡前來雁門,與北方草原游牧商賈交易,而如今有白衍在的雁門郡,遠(yuǎn)比李牧?xí)r期,更受商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