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師父開始教媚雅彈琴。我坐在媚雅身邊，雖然沒有撥弄琴弦的手指，卻也默默將師父所講一一記在心上。

    其后，媚雅開始學(xué)習(xí)高深的法術(shù)——劇毒蠱、鐵巖蠱、凌霜術(shù)、移魂術(shù)、馴寵術(shù)、荊棘盾、飛花遁影……

    時光流逝無聲，媚雅一天天變得強(qiáng)大。我由衷地為媚雅的進(jìn)步感到欣喜，同時心里不免產(chǎn)生另一重隱約的擔(dān)憂。

    為了不使我難過，媚雅平時與我在一起時仍舊化作狐形。

    一天夜里，清風(fēng)如水，月色如銀，我與媚雅照例并肩臥在竹幾上。明麗的月光將窗外稀疏的竹影和藤蘿的倩影送進(jìn)室內(nèi)，灑一地斑駁搖曳的光。

    我看著那一地浮動變幻的光點(diǎn)，輕輕問道：“小雅，等你學(xué)會了全部法術(shù)，是不是就要離開我和師父，像嘯風(fēng)師兄一樣到外面的世界去？”

    “小顏，你這只笨狐貍！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怎么會丟下你獨(dú)自離開？雖然我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可是沒有你在身邊，我只會感到空虛和害怕……你放心，我會等著你，一直等著你，等到你學(xué)會幻化人形，學(xué)會全部法術(shù)——到那時，咱們再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媚雅的聲音嗔怨中透著堅定。

    “真的嗎？小雅，你會等我？”我歡悅地側(cè)頭問，然而隨即又黯然低頭，“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幻化人形。”

    “一千年，一萬年，我也一定等著你！”媚雅不容置疑地對我道。

    “小雅……”

    我是一只害怕孤單的狐貍，師父教我息慮凝心，心無掛礙，聚散隨緣，可我仍然害怕離別這件事。嘯風(fēng)師兄的離去雖已不再使我掛懷，那濃重的陰影還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浮上心頭，叫我剎那間淚眼迷蒙。

    近段時日，師父常常到繇山后山的玄月洞閉關(guān)。師父不在的日子，回風(fēng)竹院里顯得格外冷清。

    好在有媚雅相伴，黃昏時共我撒開四蹄瘋跑，夜晚伴我竹窗下喁喁私語。有時媚雅也會化作嫵媚的女子，彈一會兒琴給我聽，或者跳一段舞給我看。媚雅的琴聲比不上師父的琴聲動聽，但媚雅的舞姿卻常常讓我看得癡了過去。

    因著這相依為命的緣故，我深恐媚雅學(xué)好了法術(shù)，就會去她向往已久的人族，留下我獨(dú)對回風(fēng)竹院里的月色竹影寂寞思念。而今，聽到媚雅堅定的承諾，我的心里猶如放下一塊巨石般，頓時輕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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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媚雅法術(shù)修為的進(jìn)步，師父閉關(guān)的時間越來越長，距離我們上次見到師父，好像已經(jīng)十年了。

    我們想念師父的時候，便去后山的玄月洞前坐一會兒，雖然隔著密集的藤蘿和厚重的石門，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到，但知道師父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心中便覺安然妥貼許多。

    我和媚雅修煉的地方叫曼華洞，在繇山前山的半腰處。這天黃昏，我們從曼華洞出來，但見天空里細(xì)雨蒙蒙，撩人愁思，我們又忍不住去了一趟玄月洞。

    時令正是初春，玄月洞前臨著懸崖的平地上半開著幾株桃花，在細(xì)雨中宛如片片緋色的煙綃，又像一團(tuán)團(tuán)暈開的胭脂，nongnong淡淡里透著凄艷的清愁。而密遮著玄月洞石門的藤蘿，也綴滿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繁花，五彩流光，耀人眼目。

    我和媚雅并肩臥在桃花樹下，四只眼睛同時盯著玄月洞口，任霏霏細(xì)雨濡濕我們?nèi)A麗的皮毛。許久，我們誰也不說一句話，直到夜色漸漸掩去了玄月洞，湮沒了桃花……

    雨在夜色里越下越大，我們站起身，抖落身上的水珠，懶洋洋地回到回風(fēng)竹院，臥在西廂房的竹幾上，隔窗對著幽冥的夜色，靜聽雨打竹葉的聲音。

    五百年來，記不得有多少次，我們以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心情并肩臥在竹幾上。

    五百年來，記不得有多少次，窗外落著這樣淅淅瀝瀝的雨。

    媚雅悄悄打了一個哈欠，長長的尾巴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的背，“小顏，你瞧這雨落得多寂寞呀。”

    “嗯，是啊……”我半瞇雙眼，倦然回應(yīng)。

    “師父教的那些法術(shù)我都練好了，師父還不出關(guān)?！泵难艕瀽灥氐?。

    “唉，不知道師父這次為什么閉關(guān)這么久，以前不過三年五載就出來，這次好像整整十年了?！蔽乙矏瀽灥氐?。

    “小顏，我有一個主意。”媚雅突然轉(zhuǎn)過頭，妖媚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地盯著我。

    “什么主意?”看到媚雅興奮的樣子，我好奇地問。

    媚雅眨了眨眼，壓低了聲音道：“咱們明天不要上山修行了，偷偷到斷橋村玩上一天可好？”

    “啊——”我吃了一驚，“那怎么可以！師父閉關(guān)前要我們勤加修煉，不可偷懶。我們怎么可以背著師父偷偷跑出去玩？”

    “沒事啦——小顏，”媚雅將火紅的爪子按在我雪白的爪子上，熱切地道：“嘯風(fēng)師兄從前不就偷偷帶我們到斷橋村玩過一次嗎？雖然后來受了責(zé)罰，但也沒什么事對不對？”

    “可是……可是……師父說現(xiàn)在外面的世界怨靈橫行，我怕——”

    “你就放心好了！我現(xiàn)在可是一個法力高強(qiáng)的人了，我會保護(hù)你的！”媚雅信誓旦旦、滿不在乎地道。

    “可是……”

    “哎呀你就別‘可是’了嘛，出去玩一天有什么關(guān)系？天天修煉好枯燥好無聊啊。好小顏，陪人家出去玩一天嘛……”媚雅用甜媚的聲音半是祈求半是撒嬌地道。

    想起媚雅對外面世界的向往，想起媚雅等我千年萬年的承諾，我終于沒能忍心拒絕她的要求，最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吧……”（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