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池邊只剩下我一個(gè)人，我抖開兩個(gè)丫頭送來的衣服。但見是一襲淺藍(lán)色的廣袖長(zhǎng)裙，另有一件白紗外披，觸指柔軟輕滑，像是上好的蠶絲所織。

    我換上這套衣服，將清池里的花瓣撥開一片臨水照影。

    淺淡的柔藍(lán)映著如雪的肌膚，恰似晴空微云般素潔明麗。

    我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媚雅曾用僅有的錢買過一身衣服。今日若她在，見了這衣服不知當(dāng)怎樣歡喜。

    念及此，心中黯然。無心再看水中的自己，轉(zhuǎn)身離了清池，緩緩走過假山。

    “呀，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竹影夸張地笑贊道。

    “天仙我沒有見過，畫中的人兒倒見過，雪顏姑娘卻比那畫中人還要美?！庇窈垡嗵鹦Φ?。

    蕭子玉沒有說話，看向我的眼神卻分外柔和，像重英在萬化城門前初見我時(shí)的眼神。

    我朝他們笑了笑，將換下的衣服交給竹影道：“王宮離這里有多遠(yuǎn)？重英什么時(shí)候回來？”

    竹影殷勤地接過衣服道：“這里是劍仙城北郊，出了北郊再經(jīng)過二十七條坊道方是王宮。來回快馬加鞭也要一個(gè)時(shí)辰。再加上大王不知有多少話要對(duì)殿下講，殿下怕是不到正午回不來呢?！?/br>
    抬頭看看日色還早，我悵然道：“那還要一段時(shí)間?！?/br>
    “兩位不妨先到茶室品茗敘話，慢慢等待殿下回來?！敝裼疤嶙h道。

    我與蕭子玉均點(diǎn)頭道：“也好?！?/br>
    到了茶室，竹影、玉痕自去煎水烹茶。

    蕭子玉道：“姑娘方才說到劍仙城是為了尋找故人？不知你那位故人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人海茫茫，你可有頭緒從哪里找起？”

    我看看蕭子玉，遲疑了一下道：“她叫媚雅——”

    五百年了，我的心中絲毫不曾模糊媚雅的容顏。聽蕭子玉問起她的特征，我腦海中立即清晰地浮現(xiàn)出她的樣子——

    如同三月初開的桃花般的臉色，靈動(dòng)似春水般的雙眸，活潑歡快如啼鶯似的笑，永遠(yuǎn)不知疲倦的熱情……

    我試著將心中媚雅的樣子描述給蕭子玉聽，末了道：“……重英說人族最美的女子名叫冷嫣，我想先去看看，冷嫣是否便是媚雅?！?/br>
    蕭子玉沉思道：“世間哪有什么最美，都不過是各人心中所想罷了。你若喜歡桃花，便覺桃花最美；你若喜歡梨花，便覺梨花最美……百卉千芳，無不如是。倘若你喜歡一個(gè)人，便是那人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你也會(huì)覺得他天下無雙。”

    “哦……倘若真的如你所說，世間沒有絕對(duì)的‘最’美，那么冷嫣‘第一美人’的稱號(hào)又是從何而來呢？”

    蕭子玉微帶憂郁的眼中浮起一抹笑，溫和中略含不屑地道：“一個(gè)女子，但凡有幾分姿色，只要接觸些文人墨客或王公權(quán)貴，總不難艷名遠(yuǎn)播。倘若再有些故事點(diǎn)綴，那么‘風(fēng)華絕代’、‘天下第一’的稱號(hào)便更不難附會(huì)其身了。”

    “真是這樣么？”我側(cè)頭向端著茶水過來的竹影、玉痕問道。

    竹影笑道：“婢子們不曾見過冷嫣，亦無從對(duì)比。婢子們至今見過最美的女子，便是雪顏姑娘你了?！?/br>
    蕭子玉道：“便拿雪顏姑娘你來說，倘若重英在與妖族公主婚訊宣布之后，又解除婚約轉(zhuǎn)而娶你，甚而由此引發(fā)妖族與人族的戰(zhàn)爭(zhēng)。那冷嫣‘第一美人’的稱號(hào)恐怕便由你取而代之了。”

    我張大了眼睛瞪著他，皺眉道：“我要這等虛名做什么？我更不會(huì)讓妖族和人族因我而發(fā)生戰(zhàn)爭(zhēng)?！?/br>
    蕭子玉一笑道：“我只是舉個(gè)例子，告訴你‘最’的不絕對(duì)和‘第一美人’的荒誕無稽?！?/br>
    我被蕭子玉說得有些發(fā)懵，定了定神道：“但是媚雅是真的很美，并不僅僅因?yàn)樗俏业呐笥??！?/br>
    “我相信她是真的很美，”蕭子玉道：“妖族女子的妖嬈嫵媚，向來讓人族女子既羨且妒……但我不相信她當(dāng)?shù)闷鹨粋€(gè)‘最’字。即使是被稱為‘第一美人’的冷嫣，我亦不相信人族之大無出其右者?！?/br>
    “你見過她嗎？你不認(rèn)為她是人族最美的女子嗎？如果不是，你見過的人族最美的女子又是哪個(gè)？會(huì)不會(huì)是媚雅？”我來不及接過竹影遞來的茶水，只迫不及待、一迭連聲地問。

    蕭子玉淡然看了我一眼，接過玉痕送上的茶水，慢吞吞道：“我見過她，在五百多年前的一次王宮大宴上——確然是面如桃花，目如春水，但她并不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至于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是誰，這并不重要，因?yàn)樗^不會(huì)是你要找的那位故人?！?/br>
    “哦……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先去見見冷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見到她嗎？你既然見過她，可不可以帶我去找她？”

    蕭子玉搖了搖頭道：“據(jù)我所知，這位冷嫣姑娘并不好見。”

    “為什么？”我奇怪地問。

    蕭子玉憂郁的目光移向茶室的窗上，窗子里鑲嵌著落劍山的一脈山峰。

    蕭子玉看著那山峰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落劍山千峰萬壑，峰壑間云遮霧繞……”

    “她住在落劍山中？”我順著蕭子玉的目光望出去，打斷了蕭子玉的話道：“那沒有關(guān)系，只要她在這山中，便是千峰萬壑我也找得到。”

    蕭子玉收回目光，望著我道：“你知道跟她住在一起的人是誰嗎？”

    我握起茶盞想了想，緩聲道：“聽重英說過，好像是你們?nèi)俗宓谝挥率?。名字叫做……呃……好像叫做夜川?？墒俏覀兪侨グ菰L她，又不是去找她打架，她和夜川在一起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蕭子玉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尋常女子，要見自然不難。既或拜訪不成，以你的功夫，無論也總能見得到。但這冷嫣——據(jù)說夜川視她如珍寶，在落劍山中為她置下一座莊園，名為‘嫣園’。如今且不說這‘嫣園’是否存在，或存在于山中何處。即便尋得嫣園，若夜川不許你見，恐怕你也見她不到?！?/br>
    “那夜川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們見她？”我不解道。（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