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柯樹不知高有幾許，整整一天，我從未有一次看見過它的樹巔。此時夜色靜寂，繁星燦爛，我忽然很想看看這棵樹究竟有多高。

    在飛行的過程中，我努力喚醒隱微深藏的意念，將耳目與思緒投向浩渺幽茫的夜空。

    遠(yuǎn)遠(yuǎn)地，夜空中傳來翅膀翕動的聲音。似微風(fēng)吹過花間，如垂柳輕拂水面。循聲而望，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正自北而南翩然飛來。

    依稀仿佛，似曾相識——

    我突然不能呼吸，眼光定格在那越來越清晰的身影上。

    天翊——

    是天翊！

    我朝思暮想的天翊！

    我忘記了一切，所有的思想與意念皆在確認(rèn)他的那一刻渙散如煙。我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正疾速向下墜落。

    我看見他微笑的眼，在星空下，比星光更明亮。

    我看見他俊美絕世的臉，在天地間，令天地黯然。

    他的手不知何時攬在我腰間，只是一剎那的時間，已將我輕輕放在地上。

    而這一剎那的時光，對于我，卻是怎樣的觸目驚心、滄海桑田……

    五百年的相思，五百年的眷戀，千萬次的夢回，千萬里的追尋……在面對他的這一刻，為何，卻只剩下盈盈的熱淚，心跳的沉默？

    淚光在我的眼里浮起，我望著他——夜色里陽光乍暖，金色的光線在天地間流溢，無數(shù)繁星化作閃光的、透明的花朵自蒼穹紛落。

    我，不能思想，不能呼吸。

    “你是……雪顏姑娘？”他唇角微揚，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仿佛置身夢中，對著他張了張口，卻發(fā)不出半點兒聲息。

    “聽翼若將軍說，昨夜從祖龍城來了位漂亮的妖族姑娘，想必就是你？”他的笑，一如初見時般，帶著淡淡的暖。

    而我，仍然無法開口。

    看著沉默的我，天翊似乎微感奇怪。輕輕地，他彎了下眉頭，卻仍是溫文爾雅地含笑道：“呵呵，姑娘容色傾世，何止是漂亮而已。”

    聽天翊這般稱贊我，我忍不住心中暗暗歡喜。待要謙虛幾句以顯風(fēng)度，卻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里顫抖得厲害。

    我不能說話，只能定定地望著他，世界在我的面前消失不見。眼中除了他還是他，心中除了歡喜還是歡喜。

    “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碧祚绰曇糁袔е年P(guān)切：“一個姑娘天黑在外危險，何況是你這么美麗的姑娘。”

    我點點頭，再點點頭。

    他可知道，他輕微而淡然的話語，對我有著多么不可抗拒的魔力？我不知道除了點頭，還能做些什么。

    “明日擂臺相見，愿姑娘旗開得勝——”看著我癡癡呆呆的模樣，天翊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向西方神廟的方向展翅飛去。

    飛了數(shù)丈之遙，卻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回身向我問道：“雪顏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的心，頓時如擂鼓般“嘭嘭”狂跳起來。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了我嗎？他認(rèn)出我是五百年前被他所救的小狐貍，還是認(rèn)出我是昨夜落水的白狐？

    驚怔之中，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他卻再次轉(zhuǎn)身飄然遠(yuǎn)去。

    靈柯樹下，還留著他清冽而溫潤的氣息，燦爛的光華卻已隨著他的身影遠(yuǎn)移。黑夜重新降臨人間，我在黑暗中癡癡凝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突然間懊惱得無以復(fù)加。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這么不爭氣？見了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會怎么想我呢？一個無禮的姑娘？一個傻乎乎、不會說話的女子？

    多么叫人痛苦的猜測！可是他的眼神分明那么暖，他的口氣里含著關(guān)切……他不是還夸我漂亮么？

    我時而歡喜，時而憂愁，時而興奮，時而糾結(jié)……

    這種狀態(tài)下，我知道自己今晚已無法練功。我曾答應(yīng)過他要回去休息的，于是便沿著星光下隱約的道路，向羽城驛舍走去。

    我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踏著幽微的幸福和心跳，像行走在一段美好的回憶里。

    驛舍的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門前的紅燈籠好像還在固執(zhí)地等候著我的歸來。我縱身躍上院墻，腳步輕盈得不曾驚動一絲風(fēng)。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夜川房里的燈火在此時暗去。

    我悄悄回到自己房中，和衣倚在枕上，回想天翊的手?jǐn)堅谖已g的心醉，回想倚靠在他臂彎里的溫柔，回想他的笑容、他的言語……我將靈柯樹下與他相對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反反復(fù)復(fù)咀嚼千千萬萬遍。

    我忘了自己的緊張，忘了自己的無言。甚至，忘了昨夜的傷心，忘了羽洛的存在……

    回憶，將適才的重逢修飾得盡善盡美。

    抑不住唇邊的笑意，說不盡心底的歡喜。沉沉暗夜里，我笑得熱淚盈眶……

    原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竟是這樣一種感覺。怪不得有那么多相愛的人，會不顧一切、拼了性命也要在一起。原來，世界因為心中的那個他，會美好得一塌糊涂。

    溫潤的夜色，柔曼的花香。積羽城的夜晚啊，這樣的祥和而寧靜。

    一夜安甜的美夢后，第二天的精神格外暢好。

    昨夜里，他對我說：“明日擂臺相見，愿姑娘旗開得勝——”

    今日，在他的面前，我要贏過所有的對手，叫他對我刮目相看。

    我要叫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只會呆呆望著她的傻姑娘。我的劍，將會成為護衛(wèi)積羽的力量。而我自己，有一天一定會成為他的驕傲！

    晨時，紫諾如約來到羽城驛舍，將我和夜川帶至靈風(fēng)草場。

    靈風(fēng)草場位于王宮前面、仙淚湖西北五里處，地勢十分開闊。此時正是五月仲夏，草場上芳草鮮美，翠色如茵。站在草場上，向北越過林梢，能望見羽族王宮巍峨的宮樓。向南，則能隱約望見掩藏在濃蔭中的羽族高大神廟的一角。

    擂臺已經(jīng)擺好。

    參加打擂的比試者站在擂臺南，臺東是圍觀的百姓，臺西是軍中將士。而正對著擂臺的北方，則用木板搭起了一座高臺，高臺上擺著幾張桌椅。

    此時，翼若將軍正坐在高臺一側(cè)，含笑對身邊的人交待著什么。其他的大部分位子都還空著。

    忽然，一名傳令官大聲報道：“王子殿下到——”“長老、祭司到——”“丞相到——”（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