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久不說話，羽洛急道：“雪顏，你相信我，天翊他絕對沒有死！他只是被困在黃昏城中……雖然他們所有人都說他已經(jīng)死去，可是我相信我的感覺。我知道天翊正在黃昏城苦苦等待著救援?！?/br>
    “既然如此，你該到黃昏城去找天翊，卻跑來雪域之原找萬年雪蓮做什么？”我聲音中不帶一絲情緒地道。

    “我來不是為了尋找萬年雪蓮，而是為了尋找你——”羽洛急促地道：“祖龍城的人說你來了雪域之原，我便一路追到這里?！?/br>
    “尋找我？”我冷冷道：“你找我做什么？”

    羽洛從地上強(qiáng)撐著站起身，蹣跚地走到我身邊，看著我激動地道：“雪顏，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深愛著天翊，你不會看著他死去——你會和我一起去黃昏城救他……”

    “我早已經(jīng)忘了他！”我打斷了羽洛的話，無情地轉(zhuǎn)過身，望著茫茫雪域道：“他愛的是你，不是我……你憑什么以為我還會記著他？”

    羽洛怔住了，繼而凄然一笑，道：“雪顏，我知道愛上了他，你就永遠(yuǎn)無法再去愛別人。我也知道你恨我，恨我占有了他的愛?？墒茄╊?，你無法欺騙自己……你為什么遠(yuǎn)赴萬里來到這雪域之原？難道不是要為他尋找起死回生的雪蓮嗎？”

    我瞇眼道：“你太自信了！狐月公主曾對我說過，這世上沒有改變不了的情——只要足夠痛。我已經(jīng)過了刻骨銘心的痛，我對他的愛早已煙消云散。我來到這雪域之原尋找萬年雪蓮，不過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罷了，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br>
    “雪顏……”羽洛不理會我?guī)е爸S的話，忽然拉住了我的手道：“對不起，讓你痛都是我的錯。你不愿承認(rèn)也罷，算我求你和我一起去黃昏城救他，好么？”

    “求我？”我冷眼打量著羽洛，冰聲道：“你要求我去黃昏城救他，那么，你準(zhǔn)備好代價了嗎？”

    “代價就是他的愛！”羽洛毫不遲疑地道：“來找你之前我已經(jīng)想好，只要你能和我一起去救他回來，我便遠(yuǎn)遠(yuǎn)離開他身邊，永生永世再不和他相見?！?/br>
    我沉默不語。

    這是一場太誘惑我的交易——何況，無論有沒有這代價，我都是要進(jìn)黃昏城尋找天翊的……無論他是生是死。

    “雪顏，如果這代價不夠，我還可以把自己的命給你——”

    “夠了！”我冷冷地看著羽洛，終于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yīng)你?！?/br>
    羽洛唇邊露出凄楚的微笑：“謝謝你，雪顏！”

    “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不需要誰說謝字?！蔽覐挠鹇迨种谐槌鲎约旱氖?，轉(zhuǎn)身向雪域深處走去。

    “你去哪里？”羽洛追上來拉住了我的衣袖問。

    “找雪蓮——”我淡淡道：“如果他死了，可以救活他。如果他沒死，我自己用?！?/br>
    “雪顏，不要再找了，來不及了！”羽洛焦急地道：“我們已經(jīng)耽誤了太多時間。他沒有死，他絕對沒有死。他在黃昏城里正等待著我們?nèi)ゾ人?。我們現(xiàn)在就走，一刻也不要停留……”

    我不知道羽洛為什么那么確定天翊沒有死，然而看她清醒而堅決的神態(tài)，似乎不像是因傷心而失去理智的胡言亂語。我不由也對天翊的死存了幾分懷疑。

    “雪顏，你一定要相信我！咱們快走吧，天翊在黃昏城里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庇鹇宕叽傥业?。

    “好，我相信你！”凝視羽洛良久，我點了點頭。

    自雪域之原飛向飛來鎮(zhèn)，用去整整十七個日夜。

    到達(dá)飛來鎮(zhèn)時，正是正午時分。羽洛早已疲憊不堪，卻不肯休息，在飛來鎮(zhèn)上用一個下午配制了許多藥，在日色向晚時分與我一起進(jìn)入黃昏城。

    黃昏城位于飛來鎮(zhèn)西北方十里外的一片流沙之下。羽洛說：“自流沙下穿過一條長長的密道，便可到達(dá)黃昏城的廢墟?！?/br>
    我們很快進(jìn)入密道。密道內(nèi)狹窄而幽暗，道旁不時露出一些白森森的骨骸。羽洛嚇得臉色蒼白，哆嗦著嘴唇緊緊跟在我身后。

    倘若此次真的能夠救出天翊，羽洛承諾離開天翊，從此再不與他相見。那么此次，算不算是羽洛在幫我拯救天翊呢？

    倘若此次救不出天翊，我們可能將與天翊一樣，從此葬身黃昏城中。那么，那些從前的愛恨情仇、恩恩怨怨，又有什么值得計較的呢？

    輾轉(zhuǎn)思量了幾番，我默默握住了羽洛顫抖的手，淡聲道：“不過是些遺骨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羽洛感激地對我微微抬了抬嘴角，道：“從前只見到戰(zhàn)場上的傷者，已覺得十分驚心。這黃昏城密道內(nèi)卻滿地白骨，好不叫人痛心?！?/br>
    我蹙眉道：“走上戰(zhàn)場的人是為了保護(hù)家國和親人，不得已而不能顧惜自己的性命。來到黃昏城的人，卻大多不過是為了財富。這些身外之物，真的值得拿性命去冒險嗎？——當(dāng)他們來到黃昏城之時，就該想到自己可能永遠(yuǎn)留在這里?！?/br>
    羽洛道：“雪顏，你大概從來沒有為錢財之事煩惱過……你要知道，財富有時候并不僅僅是身外之物那么簡單?！?/br>
    “哦？”

    “有些人，過著貧無立錐之地的生活。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做牛做馬，任人驅(qū)遣，每日里忙忙碌碌，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對于他們，財富是自由的象征。還有一些人，得了病無錢醫(yī)治。對于他們，財富是生命的象征。另有一些人，因為貧困受人欺凌，忍氣吞聲。對于他們，財富是尊嚴(yán)的象征……凡此種種，怎么能是一句簡單的身外之物，就把他們看作貪財之徒呢？”

    羽洛的話，不禁令我想起曾經(jīng)為了償還父債、不得不賣身為奴的佛香。我慚愧地道：“你說得是，我確實不曾為錢財之事煩惱過。我忘了對于普通人來說，錢財是他們生存中必不可少的東西?！?/br>
    羽洛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還有些人進(jìn)來，可能像你我一樣，是為了尋找他們失蹤的親人……”

    聽到羽洛將天翊稱為我們的“親人”，我不由心底一震，胸中涌過一絲淡淡的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羽洛又道：“便是天翊前來黃昏城，豈不也是情非得已？連年戰(zhàn)爭，國庫匱乏，軍餉日降，軍心不穩(wěn)。如果一個戰(zhàn)士在戰(zhàn)場上拼命，卻叫自己的家人活活餓死，自己亦每日里食不裹腹，叫他如何安心去為國賣命？天翊走時跟我說，羽族國庫里的儲備已不足以維持羽族軍隊半年的軍餉。軍餉用盡之時，無須怨靈攻打，積羽城也將不攻自破。所以，盡管明知黃昏城萬般兇險，他還是不得不來?！?/br>
    “為什么不向別族借上一些呢？”我想起人族的繁華，重英的豪奢。

    羽洛道：“那終非長久之計。何況天翊有意聯(lián)合妖族、人族對抗長老勢力，不愿在此之前先欠了這份人情?！?/br>
    “如果……如果與妖族和人族的聯(lián)盟失敗，天翊還有別的勢力可以依傍么？”在我憂心忡忡地問出這句話之后，我才突然想起，天翊此時生死未明，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他，而不是擔(dān)心他以后如何。

    羽洛道：“除了妖族、人族之外，天翊派出的人還在這世上發(fā)現(xiàn)了另外幾處可能隱藏著神秘種族和巨大力量的地方。但此事尚未得到證實。天翊正在派人積極調(diào)查，如果確定，那也是一種可以倚靠的力量。”

    “神秘種族？這世上除了妖族、羽族、人族之外，還有別的種族么？”我詫異道。

    羽洛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據(jù)羽族史料記載，羽族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妖族和人族時，也曾大大吃了一驚。這世上存在著別的種族本來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只不過在于何時發(fā)現(xiàn)，如何建交而已?！?/br>
    我輕輕吁了口氣，想到這世界無限未知的可能，不由興趣盎然。（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