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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易洵夸贊林母手藝好。他在外面吃的都沒這個健康味道好。 “喜歡吃就常來,反正我都是要做飯的。經(jīng)常在外面吃不好?!?/br> 易洵看看林聿和林棉,他們分別坐在自己的左右兩側(cè)。兩人都低頭吃飯,話不多。林槿也只是偶爾應幾聲。聽到母親說這樣的話也沒多大反應。整場晚飯只有自己這個外人在活躍氣氛。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獨有的餐桌禮儀。 “好,阿姨。我其實特別喜歡來你家。” 說到這句,林聿這才抬起頭看易洵,應該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親近的話。 “我家就孩子多。孩子多了就熱鬧?!绷帜刚f。 作為獨生子,他一向羨慕這樣的家庭。比起圍著長桌各坐一方,這樣貼近的距離,即便不說話,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這樣才是一家人。 吃完飯,易洵還想幫著洗碗,王婉忙拒絕:“你是客人,怎么好讓你做這樣的事情?!?/br> 林聿早已站到水池邊,將洗潔精擠在海綿上,占據(jù)了他本就想占的位置。 “那我來倒垃圾吧,阿姨。” “這孩子,”王婉笑著搖頭,轉(zhuǎn)頭吩咐,“林棉,把垃圾帶下去倒了。” 于是易洵主動跟著林棉一起下樓,出門就接過她手里的垃圾袋。 林棉推辭:“其實不用的。就倒個垃圾?!?/br> 樓道里光線昏暗,腳步聲在窄窄的樓道里回響,聽起來格外空蕩。 林棉解釋:“這個樓的聲控燈一直時好時壞的?!?/br> “這里是老小區(qū)了?!?/br> “對。我們在開發(fā)區(qū)買了新房子?!?/br> “那你會轉(zhuǎn)校嗎?” 林棉想想:“應該不會。還沒這么快要搬走?!?/br> 這里實在算不上明亮。易洵比她高些,在這樣的光線下,他剛好能看見她左側(cè)的耳朵,耳垂上別著一顆細小的耳釘,閃著不甚明顯的光。 他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時刻留意著她的動靜,生怕她在這樣的光線里踩空摔倒。 但可惜浪漫輕喜劇里的情節(jié)沒有發(fā)生。她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下到了最后一級臺階。 他們一路走到小區(qū)的垃圾桶旁,小區(qū)不大,路上總能遇見熟人。正好碰上一個鄰居老爺爺,一見他們,便笑著招呼:“棉棉,好久不見你們,你和你哥都長這么大了?!?/br> 易洵剛要開口否認,林棉先答了:“是的,爺爺?!?/br> “他聽不清楚的?!绷置藿忉屨f。他們沿著原路回去。 易洵反復斟酌后開口:“所以你不介意比你大的男生,對吧?” 林棉眨眨眼,平常都沒有人來問她這些,比如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喜歡多高、幾歲、是什么性格的。她自己都沒有完完全全思考過。最近她有了心事,他們看她像是透明,都要來問她。 見她不說話,易洵也就沒再繼續(xù)。他喜歡她,這是確定的,可他不真正了解她。她的沉默,她的不確定,她偶爾若有若無的防備,他都讀不太明白。他很多次想從林聿那兒問點什么,哪怕只是一點提示。但很可惜,林聿從不透露。今天說出這樣的話,確實冒犯了。 再上樓時,樓道里的燈光莫名其妙恢復了。 “這個燈就是這樣的,有自己的性格?!绷置拮咴谇邦^,和后邊的人拉開一些距離,推開家里的門。 易洵只好道了別。下樓時,樓道的燈依舊亮著,冷白的光將臺階照得一清二楚,和剛才那種曖昧昏暗全然不同。 林聿出來送他,一路沉默。肩并肩走了幾級臺階。 片刻后,易洵開口:“我喜歡林棉。” 林聿聽了,神情沒有什么波動,像是意料之中。 “因為你是她哥哥,我們也是朋友,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br> 他繼續(xù)說:“但你放心,我不會逼她,不會讓她為難。我會等她,等她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選擇?!?/br> “她不擅長拒絕別人?!绷猪舱f。 這顯示是一盆直接的冷水,從他嘴里出來罕見。易洵沉默片刻:“好吧。但我想,我會等她親口告訴我?!?/br> 目送易洵走遠,林聿站在樓道口,沒立刻回去。他不清楚易洵對林棉說了什么。也他為剛才那句直接的話感到一絲懊悔。他清楚那非必要,只是出于一種下意識的防備與占有。他借用這個身份,以她的名義,試圖排除一個潛在的對手。這一點讓他覺得不恥。他向來不屑做這種事,但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還是做了。他用最正當?shù)姆绞秸f出最不體面的句子。 可說到底,易洵是幸運的那個。他有資格表達,有立場等待,有理由靠近。而他什么都沒有。 初三開學后,莊捷成找了好幾次機會,終于約到林棉,她把地點選在人多的cao場上。 隔了一個暑假再見面,林棉看他,只覺得陌生。他曬黑了不少,比以前看起來成熟一點。 “你為什么把我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拉黑了?” 林棉站著,沒有靠近他:“你都和我分手了,還有聯(lián)系的必要嗎?” 莊捷成問:“你沒仔細看我寄的明信片,對吧?” “那條短信。是我媽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電影票。我沒辦法,只能發(fā)那樣一條。”他肯定地說,“我沒真的打算和你分手。” 林棉聽了,腦子翁一聲,這是什么話?她突然發(fā)覺自己不懂人們處理感情的方式。說分手的時候不是分手,說在一起的時候也未必是真的在一起。 那她到底要相信哪一句。還是說,根本沒有一句話值得相信。連牽手、親吻這些曾經(jīng)以為只有愛人間才有的親密的動作也不一定代表什么。也許對別人來說,那些只不過是一時的情緒,一時的昏頭,而不是答案,更不是承諾。 “你這樣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我在心理上,已經(jīng)接受和你分手了。” 莊捷成盯著她,嗓音不自覺提高:“你對我就沒有一點留戀嗎?林棉。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怎么可能收到那樣一條短信,就徹底放棄了?” 不得不承認,莊捷成在這件事上直覺敏銳,林棉避開他的目光:“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因為我的感情就是這樣結(jié)束了?!?/br> 他被她的冷靜打擊到了,自嘲的口吻:“好吧,林棉,那你現(xiàn)在喜歡誰?” 她討厭這個問題,討厭被要求拿出一個確定的答案。為什么他們都要逼她思考?她不愿意。她有權(quán)利后悔和回避,有權(quán)利把頭埋進沙子底下,喜歡誰,不喜歡誰,有時候根本不是一個該回答的問題。 cao場上的風裹著塵土撲面而來。她不想和他再說一句話,徑直走掉,莊捷成沒追上來她。 回到教室,梁韻潔正在找她。 “林棉,我中午有事,要晚點去食堂,你能幫我充值下飯卡可以嗎?” 她遞給林棉一張校園卡,卡上用紅色鈔票包著,外面貼著一張便利貼,寫著密碼。在學校里,彼此幫忙充飯卡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林棉答應下來,把卡收進口袋。 梁韻潔能明顯察覺到林棉的心不在焉,她沒有問她有什么事。要知道,她剛才練習了很久,她要是問起,自己要怎么回答。 不過這樣也好,經(jīng)過筆記本那件事,她只是想要試探下她對人的真心。 中午,林棉拿著那張卡去自助機充值。她把卡插進去,按下充值鍵,展開那張便利貼,開始輸入六位數(shù)的密碼。 輸入到最后兩位時,她的動作停住。她低頭湊近,再仔細看那兩個數(shù)字,沒讀出來。她猶豫著把它們按下去。屏幕跳出“密碼正確”,請點擊下一步cao作。她沒繼續(xù),站在機器前。 那六個數(shù)字,她從小到大了然于心,和自己的那六個數(shù)字一樣不會忘記。 這是林聿的生日。 林棉下意識朝四周張望,然后反應過來自己的慌忙。林聿已經(jīng)上高中了,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沒有人會隨便設(shè)置密碼,不是嗎? 就像爸爸的銀行卡密碼是她的生日,數(shù)字的選擇總是藏著一點點傾向,一點點偏愛。況且這人不是她的親人。 所以,梁韻潔早就在喜歡林聿了。 她從來沒說過,但今天她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了自己。 不是明說,但比說更明白。 背后的食堂人聲鼎沸,她站在這里,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