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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周六,是陳承的生日。 一早起床,林棉就開始涂脂抹粉。她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妝容,很喜歡,尤其是眼妝部分。只是要貼假睫毛,她沾了幾次都沒沾好,手忙腳亂地來回調(diào)整,弄得桌上都是膠水印。 她終于貼好后,站在鏡子前滿意地看了一會兒,然后走去找林聿:“你看看,睫毛貼得還行嗎?” 林聿正在看書,頭都沒抬:“丑死了。” 毫無審美的人。她不會和這種人計較。她這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翹度和長度,最適合她這種眼型了。卷得剛剛好,襯得她眼尾微挑,整個人都嫵媚起來。最近她很喜歡“嫵媚”這個詞,聽起來高級多了。 她又說:“我昨天晚上就把作業(yè)都做完了,你不能因為作業(yè)的事就要求我不去。我提前跟你說了?!?/br> “誰來管你?!?/br> 那就好。 林棉對自己和陳承的關(guān)系,敘述總是模棱兩可,她現(xiàn)在早已不是小時候那個只會一股腦撲上去的小女孩了。她知道,光靠直球是不行的。男人啊,有時候就得像對狗一樣對待,韁繩要時緊時松,偶爾也得逗一逗、晾一晾。 這不是不愛他,恰恰相反,這才是“愛”,一種聰明的、游刃有余的愛法。林棉很為自己的小聰明洋洋得意。 電話那頭,方晏叮囑她:“你戴我的項鏈時,收起來要密封好,不然會氧化。” “我知道了。”林棉隨口應(yīng)著,她覺得方晏的首飾更時髦,就和她借了些。 “黑一點點,你都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br> 林棉滿口答應(yīng)。 到了下午快出門的時候,林聿說他胸口不太舒服,像是舊疾又發(fā)作了。 林棉原本還有點緊張,走過去湊近看他的傷口,仔細(xì)瞄了兩眼。好好的。她又看了看他的臉色,正準(zhǔn)備開口,結(jié)果就見他自己先笑了。 那笑一點都不痛苦。 而且他既不咳嗽,也不發(fā)燒。 林棉站在原地,抱著胳膊,半信半疑地盯了他幾秒,等他自露破綻。 “可能就是冷氣吹著了吧,叉到胸口了?!彼f。 “我可以讓方晏來照顧你。”她試探說。 “那我覺得也還好,不是那么疼?!彼f。 林棉就沒再搭理他,低頭穿上一雙新買的涼鞋。細(xì)帶子,有點跟,剛穿還有點磨腳。她一邊扭動著腳找角度,一邊說:“你也可以找你的朋友玩。” “我最好的朋友不是你嗎?” 林棉聽了這話很受用,雖然沒抬頭,但語氣已經(jīng)變了,帶著點哄孩子似的輕柔:“你在家等我,我回來會給你帶驚喜的。” 餐廳里,陳承已經(jīng)在等他們了。她把生日禮物放到登記禮物的地方。 他今天穿得比平時正式許多,白襯衫熨得平平整整,頭發(fā)也特意打理過,站在那里竟有幾分像樣的氣質(zhì)。完全不像個半文盲。 汪文蕓早就到了,先是她看到林棉,她一眼掃到林棉的眼妝:“就陳承也值得你浪費一對假睫毛?” “你不是也貼了嗎?” “我放假都貼?!蓖粑氖|說。 其實來的朋友也不多,就十幾個,陳承看到林棉就說:“你好久沒到我這里來了,你把我忘了!” 話是這么說,陳承還是自豪地把林棉介紹給他周圍的人: “來來來,給大家介紹!這是我的新meimei,我meimei是在省中上學(xué)的。非常了不起?!?/br> 林棉被這么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小聲提醒他:“汪文蕓也是省中的?!?/br> 陳承扭頭看她:“那能一樣嗎?你是考進去的?!彼诹置尥π靥ь^做人,自信點。 “我跟你說啊,我最近觀察貓。貓什么都不做,就站那,但所有人都喜歡它。你知道為什么嗎?” 林棉順著他話問:“為什么?” “因為它站在那里就很驕傲?!标惓姓Z氣認(rèn)真。 汪文蕓在一旁聽著就無語,林棉卻若有所思,過了幾秒才輕聲說:“你是說,貓因為自己覺得值得,所以才會被愛?” 陳承贊嘆:“不愧是省中的高材生。” 林棉被安排坐在陳承旁邊。陳承和其他朋友寒暄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他想到她很久沒來,問她是不是她哥哥不允許的緣故。 林棉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我最近在補功課,想把之前落下的都追回來?!?/br> “上次他沒有生氣嘛?按道理不應(yīng)該。”陳承還對那次傍晚的事情沒有后續(xù)耿耿于懷。 “我以為,在那種場合下,我在一群人中……還是略有點魅力的。” 陳承自省完,又對林棉說:“你可不能愛上我啊。我一直是把你當(dāng)親meimei看待的?!?/br> 話音剛落,汪文蕓就抬腳踩了陳承一腳:“別自戀了。她喜歡看那種苦大仇深的書,她也喜歡苦大仇深的男人。你看故事會都費勁?!?/br> “那很遺憾了,我這個人比較瀟灑?!?/br> 他話鋒一轉(zhuǎn),總結(jié)到:“你哥不關(guān)心你?!?/br> 林棉順勢點點頭:“是的。是很差勁的哥哥?!?/br> 也許是作為一個差勁哥哥,受到了某種血緣里神秘力量的召喚,或是被一群陌生人背后議論得太厲害,林聿竟像感應(yīng)到了似的,發(fā)來了一條消息。 林棉馬上拿起手機看,編輯了一段文字回過去。 陳承觀察著林棉細(xì)微的表情變化,突然湊近她說:“你是不是戀愛了?” 林棉趕快按滅手機,不自然地摸摸脖子左邊:“沒有啊?!?/br>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剛才臉上有那種笑。那不是普通的笑。一個人一旦心理陷入純情,臉上就會突然時不時yin邪起來,”陳承說,“墮落的預(yù)兆?!?/br> 林棉被陳承說的話嚇了一跳,有這么明顯嗎?她惴惴不安地說:“你這個詞用得不太對吧?” “是誰?”陳承問。 林棉面露難色。 “你哥知道了嗎?”陳承追問。 林棉拼命搖搖頭,語速也快了:“我哥他不知道,千萬別說出去。拜托你了,幫我保守這個秘密?!?/br> 其實陳承本來是有點失落的,自己一直當(dāng)meimei的朋友,忽然有了男朋友。 但現(xiàn)在聽到她這么說,陳承又好受了些,林棉寧愿把這樣的事告訴他,也不告訴她哥。說明林棉把他當(dāng)做好哥哥。還說明了她那個哥哥做得非常失敗。而自己雖然不是林棉親哥,但給她的信任感遠(yuǎn)勝親哥。這么一想,陳承已經(jīng)算得上心情愉悅了。 “那你下次帶他來我們這兒玩玩,”他說,“我得親自把關(guān)一下?!?/br> 吃完飯,陳承又包車讓大家到自家的地方唱歌。 汪文蕓本來不想去,林棉卻拉了她一下,說:“我一個人去會很尷尬?!蓖粑氖|只好也去。 “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蓖粑氖|提醒她,“陳承是人來瘋。” 包廂是最高檔次的,提供的服務(wù)也是最好的。陳承為了活躍氣氛,讓把那個電子轉(zhuǎn)盤打開。 “這個轉(zhuǎn)盤游戲不好!以前惹出來很多事?!蓖粑氖|說。這次陳承被坑,多少和焉茜的報復(fù)有點關(guān)系。 陳承卻說:“難得聚一次,大家高興!” 林棉問她怎么回事,汪文蕓說:其實就是轉(zhuǎn)到誰,誰就回答對應(yīng)的問題。不想答就接受懲罰?!?/br> “不是什么特別新鮮的玩法,就是……但我總覺得這游戲不太好?!?/br> 事實證明,汪文蕓的擔(dān)憂并不是多余的。 轉(zhuǎn)盤轉(zhuǎn)到陳承時,屏幕上跳出的問題是:“你是處男嗎?” 包廂里頓時一靜,笑聲戛然而止。 汪文蕓尷尬得咳嗽了下。 “不是?!标惓泻芨纱嗟卣f,沒有絲毫扭捏。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么。 陳成聳聳肩,半開玩笑地補了一句:“我就算說是,也沒人信吧。” 眾人哄笑起來。 等轉(zhuǎn)到汪文蕓,她連問題都沒細(xì)看,連喝叁杯酒作為懲罰。 現(xiàn)在輪到林棉了。她一直默默祈禱著,千萬別是什么太刁鉆的問題。 轉(zhuǎn)盤慢悠悠地停下,屏幕上的字亮出來:“如果在床上叫錯名字,你會怎么辦?” 林棉的嘴張開又閉上,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 “不要為難新朋友?!标惓虚_口打圓場,語氣不緊不慢,替她解圍。 “那就是喝酒了?” “也不喝?!标惓辛ⅠR接上,“我這個朋友可是好學(xué)生。我來替她喝?!?/br> 林棉不太想讓氣氛掃興,丟了陳承的面子,她認(rèn)真思考后說:“我會說,對不起。下次一定喊對。” 話音剛落,全場因為她過于正經(jīng)的回答笑起來。 陳承也很高興,看得出來她是為了自己豁出去了,他夸她:“上道?!?/br> 幾圈下來,氣氛越來越熱烈,又輪到陳承。 轉(zhuǎn)盤上顯示:“你對曖昧有什么看法?!?/br> 陳承接過話筒,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覺得,愛自己的meimei,是人的天性。” 全場頓了兩秒。 “救命,”汪文蕓扶額,“為什么連‘曖昧’這兩個字都不認(rèn)識啊?” 陳承不慌不忙地繼續(xù):“那我的理解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多時候不是非黑即白的。這個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介于中間的關(guān)系。” 語氣倒是出人意料地正經(jīng)。 林棉想,不愧是被夸過有點天資的人。 大家鼓掌起來,陳承點頭,感慨道:“謝謝大家。這是我識字歷程的一小步,也是我人生理解力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