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六章 籌備
深夜11點多,閘南區(qū)土房街,余明遠等人下了汽車,見到了已經(jīng)在這里等待了有一會的三姐。 “前區(qū)長帶人走了幾家?”余明遠沖三姐問。 “走了五六家吧。”三姐輕聲回道:“我到的時候,他們剛結束?!?/br> “嗯,走吧,去看看。”余明遠點頭。 三姐瞧著眾人,突然眼圈通紅地說道:“還有個事。” “什么事兒?”蘇天御問。 “……酒……酒叔的老婆喝農(nóng)藥自殺了?!比懵曇纛澏兜鼗氐溃骸斑€好讓鄰居發(fā)現(xiàn)了,給送醫(yī)院去了,這剛搶救過來,目前還在昏迷?!?/br> 眾人聽到這話,表情驚愕,久久無言以對。 酒叔家一共四口人,有倆孩子,大兒子二十三四歲,前幾天也一塊下礦了,到現(xiàn)在還沒找到尸首,而他的小女兒才剛上初中。 這一家人本就生活很貧困,現(xiàn)在又沒了兩個主要勞動力,那以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該怎么過。 對于有的家庭來說,他們可能渴望得到賠償,但也有的家庭更看重人。人沒了,還要錢有啥用? 酒叔的老婆一直重病纏身,家里絕大部分的開支都在她身上,而這次開礦,酒叔也是想短期內(nèi)多賺一點錢,一來用于老婆子的身體,二來也在想著給大兒子娶個媳婦。 所以,酒叔老婆選擇自殺,其實更多源于愧疚。她覺得是自己拖累了老公和孩子,要是沒有她,興許他倆就不用下礦,不用干那些危險的事。 人一旦貧窮了,連思想動機都變得無比簡單。賺錢,糊口,等待衰老,等待死亡,一切的喜怒哀樂,都是那么得難以隱藏。 眾人沉默了好一會后,余明遠才低著頭說道:“一會走完,我們?nèi)タ纯此?。?/br> “好!”三姐重重點頭,帶著一行人去了鴿子樓內(nèi)。 …… 魯家共有六口人,住在由救濟署統(tǒng)一建造的救濟署小區(qū)內(nèi),一間四十五平米,一室半的房子內(nèi),住著兩口年過七十的老人,一對中年婦女,以及一對正在上學的兒女。 家里的頂梁柱魯恒遠,前幾日死在了礦難里,雖然尸體還沒有被找到,但這一家人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這么長時間過去,人在地下即使沒被砸死,淹死,那也被憋死餓死了。 余明遠,蘇天御等人來到這戶人家時,家里的女主人甚至湊不出來供所有人坐下的椅子。他們目光麻木,手足無措地看著同濟會的管理層,也不知道該說啥。 狹小的客廳內(nèi),莫名充斥著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中藥味,也像是臭味或腐朽味,那種味道很難形容,但卻在這個小區(qū)里,每戶人家中都存在著。 似乎這種味道已經(jīng)成了一種共同性,很難擺脫,也不存在歧視和偏見,而是客觀存在的。 “嫂子,不用忙了。”余明遠在工會內(nèi)見過魯恒遠的老婆,所以輕聲安撫道:“我們站一會就行?!?/br> “好,好?!濒敽氵h的老婆將客廳內(nèi)堆放的冥幣,半成品的紙人全都往墻角處擺了擺,給眾人留出了交談的空間。 這些冥幣、紙人、金元寶啥的都不是給魯恒遠準備的,而是魯太太平時的工作。她白天在塑料廠上班,晚上會在壽衣店接一些零活賺補貼。 “是這樣,嫂子。”余明遠停頓了一下,皺眉沖著魯家人說道:“我們和保龍礦業(yè)那邊進行了溝通,他們覺得按照保險合同全額賠付,數(shù)目有點過高……?!?/br> “合同是這樣寫的,為什么過高?”魯太太麻木地問道:“我們沒訛人啊,怎么約定的,我們就該怎么執(zhí)行?!?/br> 魯太太的話是充斥著不滿的,他以為余明遠和剛才來的人一樣,是過來壓價的。 “我們也贊同拿全額賠付?!庇嗝鬟h立即解釋道:“并且工會這邊,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在做努力?!?/br> 沙發(fā)上,目光看著有些呆滯的老頭,聲音沙啞地喝問道:“工會能不能幫俺們把錢要回來?!” “錢肯定會要,但我們很怕在追款的同時,會有部分遇難工人家屬,私下里跟保龍礦業(yè)簽和解協(xié)議?!庇嗝鬟h直言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內(nèi)部就會出現(xiàn)問題,而且保龍礦業(yè)那邊也一定不會同意我們的訴求。不可能一樣的結果,賠出來兩份錢,您懂我的意思嗎?” 老頭沉吟半晌,話語清晰地說道:“誰要跟保龍礦業(yè)簽和解協(xié)議,那我就不活了,我整死他……!” 眾人沉默。 “剛才來的前區(qū)長,把家里的保險庫都裝滿了,還要幫著大集團一塊壓我們賣命的錢……俺們不同意。”老頭皺眉說道:“合同上寫的是多少賠償,他們就應該給多少。” 魯太太聽到這話,低頭擦了擦眼淚:“如果有選擇……我們肯定不要錢,要人。但……但問題是現(xiàn)在沒得選啊,老魯沒了,我不能讓他兒子以后還下井吧?!” “您放心,除非工會沒了,不然這錢我們肯定追回來!”余明遠掏出自己的錢包,從里面拿出所有現(xiàn)金,放在桌子上說道:“給我們點時間?!?/br> …… 這天晚上。 余明遠等人去了六家遇難礦工的家里,跟他們親屬進行了交流。除了一小部分思想有些動搖的人外,大部分的人是堅持要滿額賠償?shù)摹?/br> 這樣一來,工會內(nèi)部壓力小了很多,起碼沒有那么多不同的聲音。 轉(zhuǎn)悠了六家,余明遠,蘇天御等人把自己身上帶的現(xiàn)金,全都捐出去了。 貧困是無法偽裝的,大家真的不好意思空手慰問,光拿嘴說政策。 一直弄到凌晨,余明遠等人去了醫(yī)院,而蘇天御和蘇天南則是在車里等待長清公司的二毛。 蘇天南在座椅背上,吸著煙,突然問了一句:“小御,你說搞工會,能改變現(xiàn)如今的社會環(huán)境嗎?” “改變不了?!碧K天御毫不猶豫地回道。 “……最近不知道咋的了,我總感覺龍城這個城市太過壓抑,看不到希望?!碧K天南深吸了一口煙,輕聲說道:“這次跟保龍集團掰手腕,讓我來帶隊吧!” …… 保龍集團,金碧輝煌的空中花園休息區(qū)內(nèi)。 徐勁波坐在頂層露天花園的遮陽傘下,吃著夜宵,輕聲沖楊德成說道:“同濟會也不是傻子,較真沒有任何好處,讓工人快點拿到錢才是最實在的。我個人覺得,他們會妥協(xié)的?;仡^二次談判,你也把賠償額度往上提一提,每人四十萬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楊德成有點不甘心:“四十萬,一百多人,還得將近五千萬的賠償呢?,?shù)拢@錢都得從我們礦業(yè)公司出……!” 同一時間,老黑開車趕往了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