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遇到蕭颯，沈穆清把蕭蕓娘給孩子送滿月禮的事告訴了他，還問他：“蕓娘說你有一次路過山東，特意去看了她的，她一直記在心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聽口氣，好像你去看她，她挺感激的！”

    “感激不感激我不知道?！笔掞S正趴在床沿邊全神貫注地望著已經(jīng)睡著了的孩子，聽見沈穆清問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聽說她要和莊澗，就是我妹夫和離，就去看了看！”

    “和離！”沈穆清嚇了一跳，“為什么要和離？”

    “說是莊澗和一幫狐朋狗友在外面玩，不著家，她要和離?！?/br>
    “那后來怎么樣了？”

    “她自小就鬼主意多，那莊澗哪里是她的對(duì)手?！笔掞S伸出指頭輕輕地戳了一下孩子的臉，孩子睡得熟，動(dòng)也沒動(dòng)一下，“沒等我到，那莊澗已乖乖服軟了。”

    沈穆清愕然。

    蕭蕓娘是在臨城老家長(zhǎng)大的，大太太常年不在家，她還以為蕭蕓娘會(huì)是個(gè)怯懦的小姑娘，沒想到……

    蕭颯見妻子沉默，就抬頭望了她一眼，低下頭用大拇指輕拭地?fù)崃艘幌屡畠旱哪?，“等你哪天有機(jī)會(huì)見到她就知道了……她像野草似的，你把她丟到哪里，她都能過得好，你呀，就別幫她cao心了?！?/br>
    “有誰(shuí)愿意做野草？”沈穆清喃喃地道，“只怕是不得已！”

    “就算是不得已好了?！笔掞S撫女兒的手頓了頓，“總得想辦法活下去吧！她如今活得好好的，就行了?！?/br>
    沈穆清覺得蕭颯對(duì)meimei的態(tài)度很奇怪，還欲問他幾句，蕭颯已低聲驚呼：“穆清，你看，你看，我戳她，她扁嘴?！?/br>
    沈穆清低頭，就看見蕭颯戳女兒的時(shí)候，女兒扁了扁嘴，蹙起了細(xì)細(xì)的眉毛，好像很不滿意有人打擾她睡覺似的。

    她立刻把蕭颯的手從女兒臉上打開：“你別動(dòng)她，她要是被吵醒了，那要哭得你沒辦法的！”

    蕭颯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會(huì)吵她睡覺的?！币桓狈笱艿目谖恰?/br>
    “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沈穆清再次警告他，“今天下午房夫人來看孩子，她正睡著，房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把她給吵醒了，她哭了足足一個(gè)時(shí)辰，連嗓子都哭啞了，哄她吃奶也不吃，一個(gè)勁地哭。”

    “真的！”蕭颯說著，眼睛里就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

    沈穆清忙把孩子換到床內(nèi)側(cè)睡，再一次警告她：“你要是把她吵醒了，以后再也不準(zhǔn)在孩子睡覺的時(shí)候進(jìn)來看她?！?/br>
    自從生了孩子，她感覺自己像兩個(gè)孩子的媽，既要管著蕭颯，還要管著那個(gè)什么也不懂的小家伙。

    “不會(huì)，不會(huì)！”蕭颯連聲保證，轉(zhuǎn)移了話題，“穆清，你說，孩子叫什么小名好？我想了半天，沒一個(gè)滿意的?！?/br>
    真是費(fèi)勁……沈穆清笑道：“你上次不是說孩子七月生的，小名就叫七月嗎？”

    蕭颯搖頭：“叫七月，那以后大家就會(huì)叫她七姐或是七娘，她可是老大……這樣一叫，不是亂了套嗎？”

    “那就叫元月，”沈穆清被蕭颯搞得頭大，“這樣總行了吧！元姐、元娘，別人一聽就知道她是老大！”

    “可我覺得元月娘沒有七月好聽……”

    沈穆清決定不理會(huì)他，反正他已經(jīng)托了老爺給孩子取學(xué)名。

    * * * * * *

    第二天，家里開始忙起來。

    一是知道蕭颯添了孩子的人家都派了婦人來看望，二是洗三禮完了就要辦滿月酒，還派了凝碧帶了些土產(chǎn)跟著周王氏去清源給蕭蕓娘請(qǐng)安。

    好容易清靜下來，已到了八月底。

    蕭颯就讓沈穆清帶了孩子去錦州：“……鄭大人不聽勸阻，我擔(dān)心元蒙人會(huì)再次進(jìn)犯，你們?nèi)チ隋\州，我也可以放心些?！?/br>
    如果沒有孩子，她會(huì)留下來陪蕭颯，但現(xiàn)在有了孩子，情況又有所改變。

    沈穆清思忖半晌，囑付蕭颯：“你要小心！”

    蕭颯點(diǎn)頭，笑道：“我還沒給我們寶寶賺夠五十萬(wàn)兩銀子呢！”

    孩子滿月了，蕭颯還沒有想好給孩子取什么乳名！

    一邊是女兒，一邊是丈夫，沈穆清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緊緊地握住了蕭颯的手。

    和去年一樣，家里的東西該藏的藏起來，該收的收起來，不幾天的功夫，家里看上去已是家徒四壁。

    沈穆清就是可惜自己春天剛種下來的那株櫻桃樹：“……希望不要破城就好。”

    九月二日，沈穆清帶著孩子，和大太太、鄭三奶奶、李mama、明霞等人在任翔的護(hù)送下離開滬定，前往錦州。

    龐德寶和喜鵲留在了滬定伺侯蕭颯。

    四川的山路不好走，好在鄭家財(cái)大氣粗，在雅安府雇了五十幾個(gè)人，由鄭家的護(hù)衛(wèi)護(hù)送，浩浩蕩蕩去了錦州。

    錦州在蓉城以南不到一百里，是個(gè)山城，但這并不阻礙它成為一個(gè)人煙繁阜的城市。

    城門在望時(shí)，鄭三爺已帶著仆婦家丁小廝迎了上來，高聲道：“孩子呢？我要看看孩子！”

    因?yàn)楹⒆訚M月就要啟程去錦州，鄭三奶奶又一直待在滬定，孩子請(qǐng)滿月酒時(shí)，大太太就吩咐鄭三爺不用滬定錦州地兩地奔波，先把她們住的地方打點(diǎn)妥當(dāng)為重。因此鄭三爺還沒有見過孩子。

    沈穆清就讓明霞把孩子抱給鄭三爺看。

    鄭三爺看著銀紅色小被子里裹著個(gè)粉妝玉砌的孩子，竟然擦了擦手才抱在了懷里。

    “長(zhǎng)得可真漂亮！”他剛贊了一句，那邊鄭三奶奶已撩了轎簾：“你這是做什么？小心城門口的風(fēng)寒，吹了孩子！”

    鄭三爺一聽，忙將孩子給明霞：“快抱進(jìn)去，快抱進(jìn)去，小心風(fēng)吹著了?！?/br>
    來迎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就有管事打扮的人笑著上前：“三爺，天色不早了，我們進(jìn)城吧！”

    鄭三爺點(diǎn)頭，神色間就有了幾份威嚴(yán)。

    這才是鄭三爺平時(shí)的神態(tài)吧！

    沈穆清笑著思忖著從明霞手中接過了孩子。

    * * * * * *

    鄭家位于錦州以東，自本朝定居錦州后，不僅生意興隆，而且人丁興旺，到了大太太這一輩，鄭家的十六房都住在一起，占錦州城的一角，人稱鄭家巷。

    沈穆清下轎，滿眼是鱗次櫛比的屋子，很是壯觀。

    鄭氏三兄弟住在鄭家巷的巷尾。她們剛進(jìn)門，就有鄭氏其他房頭的太太、奶奶前來拜訪，自然少不得介紹、行禮、看孩子、送見面禮之類的。

    笑語(yǔ)把孩子給吵醒了，她開始大哭。

    沈穆清只得把她交給秀姑暫時(shí)看著。

    她卻不依不饒，哭得更大聲了。

    沈穆清心疼孩子，只得告罪，去了自己住的地方哄孩子睡覺。

    送走了眾人，大太太進(jìn)來看孩子。見她睡得熟，這才松了一口氣。

    沈穆清很是歉意：“都讓我給寵壞了……孩子不懂事，只能慢慢地改?！?/br>
    大太太笑著想去摸摸她那如緞般的青絲，又怕把她吵醒了，遂把手伸了回去。

    “我們家里有位老太君，”大太太笑道，“今年都九十二了，耳不聾，眼不花，五兒二女，個(gè)個(gè)都活了下來，如今已子孫滿堂，是個(gè)有福的人。你要是愿意，我想把姑娘抱去給老太君看看，讓老太君給起個(gè)乳名，也好沾沾她老人家的澤惠?！?/br>
    反正蕭颯想了好幾個(gè)月也沒有想出來，自己也沒有什么好主意……沈穆清忙笑道：“那就有勞太太到老太君面前幫著說句話了?！?/br>
    大太太見她同意了，高興地笑了起來，第二天一大早就讓沈穆清抱了孩子，帶了四色禮品去給那位老太君請(qǐng)安。

    老太君見了孩子很是喜歡，大太太說了來意，老太君很是高興：“愛哭啊……那就叫霽姐吧?！?/br>
    霽有雨雪停止，怒氣消除的意思。

    沈穆清覺得挺不錯(cuò)的。

    “還是老太君見多識(shí)廣！”大太太也覺得好，屋里的丫鬟婆子們就湊趣上前喊“霽姐”。

    老太君就讓人拿塊羊脂玉的掛牌送給霽姐：“這是我小時(shí)候祖母給的，也該是我和這孩子有緣，就給她玩吧！”

    沈穆清忙上前接了，屈膝給老太君道謝。

    老太君就問起大太太的生意來，老人家不僅口齒清晰，而且思路敏捷，讓沈穆清看了很是羨慕，只希望自己七十歲的時(shí)候能有老太君這樣的精神就滿足了。

    中午在老太君那里吃了飯，大太太親自服侍老太君睡了午覺，這才和沈穆清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任翔早已在花廳里等。

    沈穆清知道他急著回京都，也不留他。

    帶回京都的禮物早就準(zhǔn)備好了，她把自己給老爺、時(shí)靜姝寫的信交給任翔，受了珠璣的禮，然后讓銀良送他們啟程回京。

    從那以后，她和霽姐就在鄭府住下了，認(rèn)識(shí)了鄭家不少媳婦、姑娘，大家一起聊天、做針線活，帶孩子，很是熱鬧。

    安頓下來，沈穆清寫了一封情意綿綿的信，又親自做了些吃食讓銀良給蕭颯送去。

    大太太見了欲言又止。

    沈穆清很喜歡大太太，拉了大太太的手：“您要是覺得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對(duì)我直說就是。我一定好好地改正?！?/br>
    “不，不，不?！贝筇Φ?，“我不是那個(gè)意思?！闭f著，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來。

    “在我心里，你和太太一樣，都是我最尊敬、最親近的人?！鄙蚰虑逭J(rèn)真地望著大太太，“您有什么話不能跟我說的？”

    大太太微怔，隨后露出激動(dòng)的神色來：“……二姐在廣東梅山的事，我還沒有跟颯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