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趴在陸渺懷里睡覺，毛絨絨地像個團(tuán)子似的。它一整天老是跟陸渺黏在一起，已經(jīng)把這個人類當(dāng)成了自己的同伴——而且它是老大，陸渺是自己的小弟。

    確定貓貓之間的地位后，小狗就肆無忌憚地窩在他身上睡。偶爾還會盡一盡老大的職責(zé)，舔舔陸渺的手。

    它被陸渺照顧得不知道有多享福，自然也承擔(dān)一部分責(zé)任，在夢中背黑鍋，此刻忽然驚醒，猛打了幾個噴嚏。

    陸渺從醫(yī)院回來就一直睡眠不足，跟小狗一樣斷斷續(xù)續(xù)地補(bǔ)了一陣子，依舊犯困。他的睡眠很輕，非常容易就醒了，抱著三花貓給它擦臉，聲音輕飄飄、溫柔軟綿地說：“……怎么打噴嚏，是不是要感冒了啊……”

    人類跟小貓小狗說話，都會下意識地輕言細(xì)語。

    小狗“喵”了一聲，抖了抖耳尖。

    屋里一直恒溫，不太可能感冒，也許是喉嚨干。陸渺給小狗拆了一小盒罐頭騙它喝水，自言自語：“你媽給你養(yǎng)成這樣，要人喂飯才吃。你要是跑丟了到外面可怎么活?！?/br>
    小狗不服氣地哼唧，用余光瞟著他。

    陸渺擰開裝魚油的瓶蓋，忽然攤開手看了看掌心。之前在外面打工磨出來的水泡、被仇家踐踏羞辱的傷痕，在他手上都慢慢地不翼而飛了。他的手看上去依舊那么修長白皙，細(xì)嫩柔潤，掌心連雜亂的紋路都沒有。

    他在金林別墅也不做什么別的事。伺候程似錦，然后伺候程似錦的貓。

    “……你mama把我養(yǎng)成這樣。”陸渺嘆了口氣，小聲喃喃，“我到外面也活不下去?！?/br>
    他是因為怕活不下去才討好程似錦的。

    陸渺在心中默默強(qiáng)調(diào)，重復(fù)了幾遍，將那股令人刺痛的愛火掩藏下去，又頓時臉龐發(fā)燙，羞愧感像植物的根莖般，深埋扎根下來。

    旁邊響起走動的聲音。

    韓玉書換了衣服，在樓下吃過早餐。他上樓來拿遺忘的東西，看到陸渺跟那只長毛三花聊天聊得很認(rèn)真，就從他身后走了過去。

    他再次走出來時，看到三花貓被喂著才舔食rou泥。小書頓了頓，忽然道：“你是不是太幼稚了?！?/br>
    陸渺正為自己的心意琢磨不透、失魂落魄，懶得維護(hù)和平：“你那個小熊睡衣就成熟，多大年紀(jì)了還裝嫩。”

    韓玉書像是被一根針冷不丁地扎了一下。

    他在研究所做科研。韓玉書在學(xué)習(xí)上一向聰明，但他并不是那種非常熱愛科研、非常熱愛事業(yè)的人，他繼續(xù)學(xué)習(xí)深造、進(jìn)入研究所，只是順應(yīng)程家的要求——身家清白，溫柔體面。

    但學(xué)習(xí)本身就是一件耗費(fèi)時間的事情?；貒螅霈F(xiàn)了年齡焦慮，見到陸渺之后，這種焦慮更嚴(yán)重了，即便他看起來其實非常年輕，跟大學(xué)生沒什么區(qū)別。

    他盯著陸渺的側(cè)臉。這個男人確實長得很好看，眉目俊秀，骨相精致，唇上那顆淺淺的痣點(diǎn)得格外鮮妍……jiejie會喜歡他，實在是情理當(dāng)中的一件事。

    韓玉書收回視線，手指握得咯吱響。卓管家在樓下等他，他也不想鬧出什么事讓程似錦不高興，轉(zhuǎn)頭走了。

    管家將他送上車，囑咐司機(jī)開慢一點(diǎn)，小韓少爺會暈車。

    他會暈車，沒法看手機(jī)，習(xí)慣性地握住腕上的手鏈，鏈子上墜著一個能放小照片的銀色魔盒，把盒子摁開，里面是被裁剪過的合照。

    照片有點(diǎn)年頭了，是兩個家族的合照。他把照片剪了，只剩自己和程似錦的一小塊兒，放在了里面。

    jiejie小時候更不愛笑。

    韓玉書沒舍得摸照片，只摸了摸照片邊緣的金屬盒。他緩緩?fù)鲁隽丝跉?，焦慮逐漸被安撫下來——聯(lián)姻對象難道還能輪到陸渺身上嗎？他家那么窮，就算是入贅，伯母又怎么會讓他進(jìn)門呢？

    -

    推了兩個會，程似錦提前下班。

    她跟長生集團(tuán)的幾個執(zhí)行董事聊了一下，后續(xù)的工作安排基本定下來。程似錦最近的工作強(qiáng)度確實很高，連她的下屬都罕少有撐得住的，她一說休息，其中兩個經(jīng)理立馬露出“大赦天下”的喜悅笑容，但馬上又壓了回去。

    程總休息，起碼他們在公司不會再有頂頭上司如影隨形的壓迫感。

    回到金林別墅之前，程似錦忽然想起陸渺今天去醫(yī)院的事，給他發(fā)了個信息。

    程似錦：回來了嗎？要是還在醫(yī)院，我下班順路去接你。

    滴滴。消息提示響了，另一邊再次跟小狗蜷在一起補(bǔ)眠的陸渺拿過手機(jī)，睡眼朦朧地看內(nèi)容，他這邊備注的只有一個字，是“程”，好友列表里也沒有第二個姓程的了。

    窗外的夕陽余暉映出暖融融的霞光，落在他身上。陸渺睡得暈乎乎的，按著屏幕給她發(fā)語音條：“……嗯……在家……”

    兩個字之后又睡了，在他身邊的小狗蹭過來，大叫：“喵——”

    語音到了時間，發(fā)滿六十秒。程似錦意外地點(diǎn)開，只聽見陸渺模模糊糊地沙啞聲音，他好像特別困，隨即就是一聲黏膩撒嬌的貓叫。

    小狗這么乖，居然要替他蒙受不白之冤。

    程似錦笑了笑，一個電話打過去。

    幾秒后，被震動吵醒的陸渺接通了。他抬手用手背擋著眼睛，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聲音很輕，有點(diǎn)兒埋怨：“怎么了，我好困。”

    “你真是反復(fù)無常，”程似錦慨嘆，“哪有你這樣做情人的，連我家貓都比你乖一點(diǎn)。不說給我做飯洗衣暖床，也不至于睡到……”她掃了一眼，“下午六點(diǎn)吧？”

    陸渺困得難受，低哼一聲，喃喃：“都怪你，你昨天……”

    他想到昨天晚上睡不好的事了，繼而想到被程似錦抱住后，像著了魔似的想讓她抱。這反應(yīng)何止是過分，簡直是恥辱。陸拂的病還沒治好，但已經(jīng)大有進(jìn)展，要是弟弟治好了病，他知道了真相——

    想到這里，格外難受委屈，可惜他跟程似錦說不出實話，半晌才道：“我弟問我咱們怎么熟悉的，我說你教我……打臺球，你別忘了，以后要是不小心見面，別說奇怪的話?！?/br>
    “我昨天怎么了？”程似錦反而問。

    陸渺越不開口，她就慢悠悠地開始猜。話語漸漸難以入耳，陸渺叫停時，聽到她放下話頭，忽然道：“教你打臺球，是用球桿頂著你的屁股，手按在你的腰上這么教嗎？上次才開始打就跑了，要不要再學(xué)學(xué)?！?/br>
    陸渺耳根通紅，口干舌燥，腦子清醒了大半。

    他開口想拒絕，但嘴里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很沉重，好像制止程似錦做這些惡劣游戲都變得十分艱難。陸渺把臉埋在小狗毛絨絨的腦殼里，悶悶地說：“根本不是教我……就是欺負(fù)我。”

    第27章 =3=

    私人臺球室。

    金林別墅的裝修比那個俱樂部更精致, 也更冰冷。完美無瑕的隔音，價格高昂的定制球桿，還有……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挑出來的項圈。

    皮質(zhì), 黑色，咽喉處是一個心形的金屬環(huán)。項圈有點(diǎn)緊，在陸渺修長的頸項上壓出淡淡的紅痕, 他垂著頭，手指忍不住撥弄著金屬環(huán)的邊緣。

    他穿著跟那天相同的制服。

    但這里不像俱樂部，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和程似錦。

    程似錦波浪般的長發(fā)一半垂落在身前。她挑選球桿，選了一個新手比較好控制的球桿扔了過去。

    陸渺伸手接住，小聲說了一句：“……記仇?！?/br>
    “我聽到了哦?！背趟棋\語氣上揚(yáng), 幽幽地回了一句。被她回應(yīng)的陸渺立即身形緊繃，手指無措地貼著球桌邊緣，別過頭沒有看她。

    程似錦走了過來。她脫了西裝外套，里面還是在公司時的純色襯衫，交叉的正裝肩帶從脊背上穿過, 勾在肩膀上, 衣服被緊緊地壓住、禁錮著，沒有褶皺, 一絲不茍。

    程總紆尊降貴地給他擺臺球。

    彩色的桌球被整齊地框在三角里，最中央是黑八。這是為了不讓陸渺一桿下去把黑八打進(jìn)袋, 那就是無效開球了。

    陸渺悄悄盯著她。

    程似錦沒有穿色彩鮮明的衣服，但她看上去還是那么明艷美麗, 他忍不住想起對方伴隨著淺淺口紅印的吻, 想起那一圈紅痕沾在細(xì)煙上，霧色涌起, 在她的指間繚繞。

    程似錦忽然抬首。

    兩人倏忽對視。陸渺的大腦空白了一個剎那，完全忘記自己曾經(jīng)對她的畏懼，忘記他當(dāng)時對這種封閉場所、共處一室的抵觸。

    “這是什么表情？”程似錦笑著問他，“一點(diǎn)兒都不記得怎么打了么。”

    “會一點(diǎn)點(diǎn)……”陸渺說，他低下身，項圈的心形金屬扣里掛著一個很小的鈴鐺，一動就沙沙的輕響。在她的注視下，他很難不被影響。

    那截窄瘦的細(xì)腰被這個姿勢勾出鮮明形狀，脊背壓低、再壓低，秀致的背部線條幾乎透過制服。

    程似錦的目光順著腰背滑下來。

    臺球室的燈光非常足，頂光照著后腰窩下方的臀部線條。他的先天條件足夠優(yōu)越，臀線自然地連著一雙長腿。模特的腿非常好看，可惜這條褲子不能勾勒出細(xì)節(jié)。

    程似錦在旁邊倒了一杯酒，坐在沙發(fā)上看他。

    陸渺明顯不記得太多，他的姿勢不夠標(biāo)準(zhǔn)，手勁兒也不夠恰當(dāng)。桌上的彩球四散炸開，飛花一般胡亂碰撞，最終停下的位置越來越刁鉆。

    他不敢看過來。程似錦發(fā)現(xiàn)，他還是存在一絲畏懼。

    真的是因為討厭我才害怕的嗎？

    沙沙。

    項圈里的鈴鐺發(fā)出微弱的顫響。這聲音只有陸渺自己能聽見，他空空地吞咽了一下，伸手又去拉扯了一下金屬環(huán)。此刻，她的手忽然從側(cè)面覆蓋上他的手背。

    薄荷混雜著松柏的清寒氣，她身上的氣息纏繞上來，如一根繩索編織的囚網(wǎng)。陸渺偏過頭看她，兩人一瞬間近在咫尺，他的視線驀地撞在她的唇上，鮮艷濃烈的朱紅映進(jìn)瞳仁。

    程似錦抓著他的手，握緊球桿，隨后又松開，低語：“怎么這么緊張，你的手好冷?！?/br>
    她看著球桌，沒注意陸渺的視線，只是又重新握上去，溫暖的指腹貼著他修長的骨節(jié)，掌心壓住白皙的手背。

    一條健康明晰的血管，從她緊握的手腕間蔓延出來，沒入小臂。

    陸渺半晌才收回視線，他來不及反思自己在干什么，剛開口說：“打不準(zhǔn)……當(dāng)然會緊張……”話音未落，程似錦另一只手箍住了他的側(cè)腰，陸渺像是被摸了一把尾巴根似的，脊背嗖地發(fā)涼，寒毛倒立，聲音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渺渺，”程似錦幫他調(diào)整角度和手感，“你上次那么叛逆、那么有骨氣，真讓我大開眼界。”

    “這是在罵我嗎？”

    程似錦笑了笑。

    她離得太近，說話時的呼吸頻率都能感知到。陸渺的耳根已經(jīng)紅了，他又道：“早知道反正都落在你手里，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掙扎……我還是太幼稚了?！?/br>
    程似錦的掌心控制著力道，他說完這句話，球桿像是通了靈似的突然變得很好用，砰地?fù)糁幸活w臺球，在桌上輕撞一聲，滴溜溜地滾進(jìn)袋子里。

    她繼續(xù)看第二顆的位置，說：“還是不一樣的吧。你自己嘗試過、堅定地拒絕過，最后實在沒有辦法才過來找我，這其中肩負(fù)的道德成本是不一樣的?！?/br>
    程似錦瞥了他一眼：“無論結(jié)果是不是一樣，你心里的感受起碼是不同的。對了，你住多久了？”

    “兩個月零三天……”陸渺說。

    她只是隨口問問，陸渺卻瞬息沉默下來。

    程似錦的新鮮感并不長久，他早有聽聞。

    第二桿同樣進(jìn)球。

    在調(diào)整完手感后，程似錦松開他，讓陸渺自己挑選角度。她另一邊的手卻慢悠悠地解開他身上的制服，幾顆扣子輕巧地松散開，溫暖的手指潛入到襯衫邊，隔著薄薄的布料，指尖如奏鋼琴曲般，撫過他精密優(yōu)美的骨骼。

    陸渺的手有些發(fā)抖，他還是沒學(xué)會，轉(zhuǎn)過頭，眼底濕潤地看著她，露出那種被欺負(fù)的眼神，他覺得很壞，用眼睛去瞪。

    可是眼神觸及她修長的五指，如同被一把火燒到似的。陸渺又倉促地轉(zhuǎn)過頭，喉結(jié)滾動，低聲：“我就知道……”

    程似錦的手越來越肆行無忌，他一把抓住，對上她的眼神，頓時xiele氣。

    “你干嘛啊?！标懨煳乜卦V，眼底濕淋淋的，“除了欺負(fù)我根本就沒有別的目的，也不是真心想教的?！?/br>
    程似錦微笑道：“要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