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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鏡重圓了 第62節(jié)

    他端著茶盞轉(zhuǎn)身,背靠著四方桌,鴉黑的眼睫平掃,視線靜靜落在溫禾安身上。

    那姿勢好像是。

    他也想知道,她究竟會如何回答。

    溫禾安已經(jīng)戴上了幕籬,她望著天懸家小公子閃爍著求知欲的眼睛,佩服他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執(zhí)著和膽量,她在起身時挑開臉上的面紗,姣美的面頰上多少能看出些又好笑又無奈的意味來。

    好像覺得這兩個問題根本都不需要回答。

    她最終也無聲地用口型回復(fù)。

    “是真的?!?/br>
    “我不知道?!彼稽c名道姓,回答第二個問題時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但大概不是我?!?/br>
    說罷,溫禾安面不改色跨過門檻,纖細(xì)身段步入溶溶夜色,離開了此處。

    商淮琢磨了兩遍這句話,仍覺不對勁,他轉(zhuǎn)頭看向陸嶼然,怔了下,眼皮一跳:“你先提的???”

    不難聽出這句話里濃烈的驚訝意味。

    ——搞了半天,原來喜歡別人的人是你,抽刀斷情的也是你。

    而幾乎就在溫禾安話音落地的一瞬間,陸嶼然的聲勢就壓抑地靜了下來,起初還不明顯,而今月光灑落,幾近要在他綢緞般的發(fā)絲上批道凝然冷霜,眼底寸寸蓄起冰雪。

    他大半夜跑下來倒了杯冷茶,一口沒喝,現(xiàn)在被隨手不輕不重放回桌面上,發(fā)出一聲叮當(dāng)脆響,茶水溢出來,溢到手背上,被他不動聲色用掌心緩慢拭去。

    不知過了多久。

    陸嶼然用指腹重重碾了下眉心,又看向門外如水夜色,聲音微啞,只有兩個字:“沒有?!?/br>
    就事論事。

    先有“結(jié)束”這種想法,乃至先說出口的人,并不是他。

    商淮困惑地頓在原地。

    陸嶼然半點喝茶的心境都沒有了,流云廣袖拂過桌面,無情朝下垂落,他眼仁純黑,此時此刻,幾近能直接窺出難以紆解的壓抑與煩亂之意:“我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br>
    但愿她今夜會回來。

    別把他磨得耐心殆盡滿城去找。

    第45章

    夜幕籠垂, 街市如晝。

    天都的溺海檢測臺并不建在蘿州,而在蕉城。兩州毗鄰,用空間裂隙來回不過半個時辰, 今夜城南城北兩座觀測臺周圍熱鬧無邊, 喧嘩震天。

    黑暗中,觀測臺的輪廓高聳雄偉,宛若一柄擎天而立的巨劍,其上尖長鋒銳,其下地基龐大無比, 旁邊則是溺海,風(fēng)聲嘯嘯, 巨浪隨風(fēng)勢而走,浪打鋪天, 數(shù)百把亮澄澄的火把舉起來, 照得此地亮若白晝。

    為了趕進程,此次觀測臺修建用的都是修士。修士對溺海更是心生警惕, 尤其是夜里, 溺海的水與夜色交融,風(fēng)一起, 火搖曳不止,誰知道遠(yuǎn)處襲來的,究竟是茫茫夜色, 還是海水中致命的妖物。

    身邊傳來一點動靜,他們心中總要無由來的發(fā)毛一陣。

    但今夜情況特殊,探墟鏡掐著巫山建成, 而其他兩家正處于收尾之際的時間傳出新的異動,少主和長老們都來了, 觀測臺必須建成。

    溫流光確實帶著溫白榆與兩位親信長老,一眾執(zhí)事從蘿州趕到了蕉城。

    亥時一刻,她還在核對內(nèi)部圖紙,跟溫白榆說底下最好再下一根柱,同時,她隨意掃了眼岸上光景,低聲問:“第一批下溺海的人找到了嗎?”

    溫白榆搖頭,面色凝重:“找了一批,修士是自己人,但這邊凡人……我們報酬給得豐厚,應(yīng)召來的人仍是寥寥無幾?!?/br>
    “不配合?”

    溫流光掀了下眼,道:“九洞十窟如今分裂,內(nèi)亂不休,靠近溺海的三州不過茍延殘喘,百姓種地靠天吃飯,你看溺海這天氣——”她頓了頓,漠然說:“難不成他們覺得還能等得到今年秋收?”

    “既然不識時務(wù),就晾一晾,先讓我們的人下?!?/br>
    一種更深的夜色于此時無聲無息擴散,海水淺拂般漫開,周遭人群,長老,乃至溫白榆都未察覺到什么,接著重復(fù)自己手頭的動作,等海風(fēng)淺吟,再一次輕撫過臉頰時,溫流光的臉色倏地變了。

    她將自己手中的圖紙劈頭蓋臉?biāo)Φ綔匕子軕牙铮凵袢琥楒?,銳利地掃過四周。

    溫白榆見她如此,凝在原地感受了會,發(fā)覺并無異樣,張了張唇,問:“怎么——”

    他的話音在第三個字出聲之前戛然而止。

    天穹上升起一輪明月,月光比先前更為璀然皎潔,將觀測臺的檐角,忙碌的修士,和那塊巨大的,背靠溺海的嶙峋礁石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溫白榆看到了坐在礁石上朝這邊望過來的女子,她像一尾出現(xiàn)在海邊的人魚,長發(fā)垂落,雙足赤裸,透出一種要命的危險感。

    他面色大變,細(xì)看腳下,發(fā)現(xiàn)果真不是地面了,而是虛幻的結(jié)界。

    為什么。

    溫白榆面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涌上未知的震撼。

    溫禾安和溫流光那日的交手,他全程看了,能被當(dāng)做家族的掌權(quán)者下心思培養(yǎng)這么多年,她們的強大毋庸置疑,可這種強大尚在預(yù)計之內(nèi),但今夜她能不動聲色地出現(xiàn),不動聲色地布置結(jié)界,如此神鬼莫測的能力,在轉(zhuǎn)瞬間,只會讓人心中產(chǎn)生一個荒謬的念頭——那夜并非她的極限。

    泛著水狀紋路的結(jié)界眨眼間包圍了方圓十?dāng)?shù)里。

    溫流光閃身站在半空中,距蘿州城之恥才過三四日,兩人再見,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咬牙切齒,立刻就要抽鞭生死大戰(zhàn),一雪前恥的暴躁與急切,反而只是高傲地抬著下巴瞥她,渾身血液開始興奮地流動,雙眼里燃著奇異的燦爛光暈。

    溫禾安看了一會,從礁石中起身,眼神漸漸發(fā)冷,話語卻很平靜:“我看出來了,你也很想我來找你?!?/br>
    “現(xiàn)在我來了?!蹦换h的面紗和她的輕紗袖片同時被海風(fēng)吹起,她道:“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吧。”

    溫流光瞇了瞇眼睛,底下溫家修建溺海觀測臺的修士們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們瞳仁震縮,壓不住的喧鬧聲,議論聲傳來,溫流光甩手丟出個結(jié)界護住了觀測臺——縱使她們斗得天塌地陷,這東西不能出岔子。

    其他兩位長老,五位執(zhí)事看到情形不對,立馬謹(jǐn)慎地圍過來,聚在溫白榆身邊,不知是該上前包圍還是站在原地觀望少主出手。

    纏在溫流光腰身上的火紅長鞭如游蛇般動起來,迅如閃電地纏上她的手腕,鞭身節(jié)節(jié)如血玉,寸寸拉長。她隨意拉著一甩,唇形一勾,身影似流星朝溫禾安襲去,話語悉數(shù)藏進暴烈的巽風(fēng)聲中:“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br>
    鞭影堆疊千重。

    溫禾安雙掌受傷,便舍棄了拳法和掌法,她手中生出

    萬象卦圖,隨心意變幻,橫擋,劈砍,靈流暴動,很快將此地淹沒。她與溫流光對招間眉頭微挑,聲音又清又淺,似乎無所波瀾:“還不說?”

    強強碰撞,每一招都不是虛晃的招式,卦圖的火灼燒皮膚,鞭影與血rou接觸,明明是勢均力敵,可溫流光當(dāng)真打心底厭惡這樣的語氣,好像她永遠(yuǎn)冷靜自持,置身事外。

    她想要看看,她今日能維持這樣的面貌多久。

    “好啊?!睖亓鞴猱?dāng)真頷首,她再次碰撞上去,用鞭子絞住她的手腕,兩人離得極近,眼瞳近在咫尺,她側(cè)首,刻意在溫禾安耳邊吐字:“我這兩天知道的事太多了,你讓我先說哪一樣?”

    溫禾安將她鞭影一折,掌勢變幻,重重落在她胸膛上,聽到一聲悶哼后回:“慢慢來,打到你說出全部事情為止?!?/br>
    溫流光沒有被激怒,她反而笑,只是笑得很冷,在疾風(fēng)驟雨中一字一句道:“我這人記性不太好,你叫我從哪說起的好……從大名鼎鼎的二少主,其實身份難登臺面,是個被除名的叛族之脈開始?”

    溫禾安眼里終于起了漣漪。

    在這一刻,她終于確定。

    溫流光是真的知道了很多事。

    天穹上烏云將月光遮蔽,飛沙走石,嘯聲凄遠(yuǎn)。

    兩人說話間,攻擊仍在繼續(xù),響動震天撼地,從半空到地面,礁石炸裂,結(jié)界動蕩,她們?nèi)徊活櫋亓鞴庖娝徽f話,只是攻擊越發(fā)凜厲,唇邊冷然的笑意越擴越大:“急什么?!?/br>
    “我當(dāng)你是個什么東西,喚我祖母一聲祖母,就真當(dāng)能鳩占鵲巢,爭奪家主之位?”溫流光細(xì)細(xì)觀察她的表情,瞇著眼,紅唇微張:“千竅之體確實是個好東西,難怪你能走到今日這一步,也不枉祖母當(dāng)年特意帶你回來?!?/br>
    溫禾安站定,錯手相擊,給了她一掌,眼皮微微跳動起來:“誰告訴你的。”

    “千竅之體,集百家所長,學(xué)什么都快。難怪你從小拳,掌,身法與靈法確實比常人入門更容易?!睖亓鞴庠谠鹿庀禄仄乘骸凹偌宜L又如何,終不如擇一脈而精走得深遠(yuǎn),況且,你以為是因為這個,族中才如此放任你成長起來嗎?”

    溫禾安確實是這樣以為的。

    她知道家族永遠(yuǎn)重利,吃人不吐骨頭,對人好的前提是這個人有利可圖,她和所有人一樣,都陷入了一種固定的誤區(qū)。她覺得天都要爭帝位,備選之人多一個便是一個,天生雙感,千竅之體,如果難以抉擇,那便都培養(yǎng)起來,看誰更突出,更優(yōu)異。

    現(xiàn)在她知道她想錯了。

    她在等溫流光揭示真相。

    溫流光動作暫停,她像是等著一天等了極長的時間,真到了這一刻,手指都在不受控的抖,要竭力看清對手每一道不受控制的表情:“自我出生,祖母知道我天生雙感之后,族中便開始為我大肆留意合適的人選,玄色,天音,五行之體。這些你應(yīng)當(dāng)有所耳聞,不過這么多年,你難道不知千竅之體也是族人一直在找的,可以成就雙感的體質(zhì)嗎?”

    溫禾安站在原地,周身危險而壓抑,她沉著眼,聽溫流光一句比一句說得快,良久,捏了下拳,啞聲問:“毒是誰下的?!?/br>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是她今晚來的主要目的。

    溫流光冷然“嗬”了聲:“這么多年,我一直都覺得你挺有本事的,為了誣陷我,能給自己下毒,還能一如既往演個幾十年。直到前日,我才知道,還真可能是我誤會你了?!?/br>
    她眼中滑過譏嘲之意,隔著數(shù)十米,紅鞭揮舞,像冒著火的巨大柳枝,她冷然頷首:“不過這么多年,你可能問錯人了。當(dāng)年是我的人將你擄走欲要殺害的沒錯,你命大也不錯,但我可沒毒給你下——最先趕去救你的是祖母的心腹穆勒,接著祖母也親自去了,我記得你還因為這時感動了許久,如今你不妨想想,如果真有毒,毒究竟是誰給你下的?!?/br>
    溫禾安的動作真的怔了下,她臉頰上的肌膚像是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下,覺得耳邊一陣鳴動,再開口時,聲音輕得叫人覺得毛骨悚然:“……什么?”

    溫流光享受著她這種起伏波動與失控,她歪了歪頭,眼皮愉悅地往上掀:“還有,這次家主被害,你難道沒覺得有問題?”

    確實有問題。

    溫禾安當(dāng)時就覺得什么閉關(guān)沖擊圣者,閉關(guān)之前還要裝模作樣地宣布少家主人選,根本不可能——天都深陷帝位角逐之中,在帝位沒有歸屬之前,他們不可能如此倉惶的定下繼任者。

    除非有人認(rèn)為她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除非她早在無形之中被剔除出局了。

    這是個拙劣的陷阱,只是為了做個樣子,給所有關(guān)注此事的人看看,天都從此之后,只有一位少主。

    “你猜猜。”溫流光一字一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點頭允準(zhǔn)的?!?/br>
    “當(dāng)年我十歲出頭,手下能調(diào)動的親信只有七境與八境,是如何能從天都深處將你暢通無阻擄出來,擄出來后又因為你身上的護身符無從下手,只得一路遠(yuǎn)走,想將你丟遠(yuǎn)些的?”

    溫流光鳳眸如火,不緊不慢地要將人逼瘋:“真的只是因為我是長老們看著長大的孩子,因此他們對我的一些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么?”

    此時此刻,溫禾安的眼底所有光亮熄滅,只剩一片寂無的灰燼。

    她不是傻子,溫流光如此一說,她腦海中便有了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畫面。

    這算什么?

    是敲打,是刺激,也是施恩。

    明明白白的讓她清楚,即便有了溫流光等同的地位,待遇也是不同。刺激她發(fā)奮努力,拼命修煉,不再讓自己處于那種生死懸于一線的局面。溫家圣者親自將她帶回來,對溫流光大懲小戒,讓她感激,同時悄無聲息下毒,就此捏住她的命脈。

    溫流光饒有興味地道:“我也是才知道,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原來從一開始——不是所有人都在無聲告訴你,別與我爭,別起不該起的心思嗎?”

    “祖母只對一件事格外好奇,難以釋懷——你為何會突然更改主意,選擇了別的第八感?!?/br>
    溫禾安一瞬間只覺得可笑,無比可笑,她的眼皮上落下了月光,月光中是一幀接一幀的畫面,時間轉(zhuǎn)瞬流轉(zhuǎn),飛速后退。

    她知道世家之中親緣淡漠,可她十歲被溫家老祖接回,第一次見面時,慈和的圣者身后躬身站著無數(shù)人,她卻彎腰,與她平視,摸摸她的頭,說她是溫家的孩子,她要帶她回去。

    也是那段時間,她驟逢噩耗,眼皮哭得睜不開,這位老人將龍頭拐杖放下,剝了熱雞蛋覆在她的眼皮上,跟她說人死如燈滅,相遇一場,便是緣分,這就是紅塵的殘忍之處。

    她做得太好,太逼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