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最愛的動畫片暫時讓桑余提不起任何興趣，只要她一個人待著，醫(yī)院里的那一幕幕就會不停地在腦海里浮現(xiàn)。于是，桑余去了廚房。和顧星寒在一起的時候，能讓她的心稍微平靜一些。顧星寒聽到身后有動靜，回頭便看到桑余那張依舊蒼白的臉。

    他想了想，把灶臺上放的那一把還沒來得及洗的青菜遞給桑余?！梆I了？幫我洗下菜，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北緛硎遣蛔屗鲞@些的，但顧星寒看桑余只要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于是給她安排了一些簡單的活。洗完菜后，桑余又主動把蒜剝了皮。

    “桑桑，張嘴嘗嘗，看還是你想吃的味道嗎？”糖醋排骨出鍋了，顧星寒先夾了一塊，在嘴邊稍微吹了吹，然后放到桑余已經(jīng)張開的嘴里。

    熟悉的酸甜味道在舌尖綻開，那一年和顧星寒相處的一幕幕在腦海中如放電影一樣快速閃過，桑余的鼻子又酸了。她輕輕吸了下鼻子，然后擠出一個有些夸張的笑容，嘴里在快速咀嚼的同時，頭上下晃動。就是這個味道，和顧星寒分開后，她嘗試了好多家，都找不到這個味道。一滴淚珠從眼角劃過，顧星寒抬手擦掉，然后拍拍桑余的肩膀，轉(zhuǎn)身把排骨盛出來。

    在他炒青菜的時候，桑余把排骨端上桌，又給兩人盛了米飯。筷子剛擺好，顧星寒也端著那盤青菜走到桌邊。兩人坐的位置也和之前一樣，桑余想起當(dāng)時她又期待和顧星寒吃飯，又有點怕。她喜歡他做的菜的味道，但他每次在飯桌上突擊檢查知識點又讓當(dāng)時的桑余很恐慌。

    “想什么呢？快吃飯。”顧星寒看桑余對著面前的飯發(fā)呆，用筷子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頂。

    也許是好久沒吃到這么對胃口的飯菜，桑余吃了很多。她的鼻子也越來越酸，怕顧星寒看到，桑余的臉快要埋到米飯里了。但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顧星寒收入眼底，怕自己一說話桑余的情緒更崩潰，所以顧星寒即便心里很疼，但一開始也裝作沒看到，只是給桑余的碗里夾了很多的菜和排骨。

    但她的肩膀抖動越來越厲害，眼角不停溢出淚水，雖然桑余都快速用手擦掉了，但后來淚水實在太多，她慌了。“我去下衛(wèi)生間?！鄙Ｓ嘤脦е蘼暤恼Z調(diào)快速嘟囔了一句，然后放下碗筷低著頭就往衛(wèi)生間跑。

    當(dāng)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眼淚再也不受控地流出來，桑余捂著嘴，身體貼在門上一點點滑下，她蹲在地上小聲抽泣，淚水浸濕了衣襟。委屈和后怕交織在一起，雖然顧星寒說程星野已經(jīng)成年了，但桑余還是覺得自己當(dāng)時想的太過簡單了。如果程星野真的出什么事，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安心。而那一巴掌也讓從來沒挨過打的桑余感到無比委屈，直到現(xiàn)在，淚水流過臉上的那道紅痕，都還有沙沙的感覺。

    她胡亂擦了擦臉上的鼻涕和眼淚，站在鏡子前，手掌撐著洗手臺，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設(shè)，才緩緩抬起頭。鏡子中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狼狽。眼睛紅腫，煞白的臉上那幾個指印格外清晰。血紅色的劃痕雖然已經(jīng)不再流血，但還是有些觸目驚心地橫在臉上。

    “桑桑？”敲門聲響起，桑余意識到自己在衛(wèi)生間的時間太長了，她快速把臉洗干凈，在出門前特意把凌亂的頭發(fā)撫平，然后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緩緩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

    顧星寒在門外站了很久，實在放心不下才輕輕敲門，但桑余的乖巧還是讓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樣疼。已經(jīng)這樣了，她還怕他會擔(dān)心，在開門的那一瞬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桑?！彼p聲叫了一聲，然后把桑余拉到自己懷里。手輕柔地按在她的腦后，讓她緊貼在自己懷里?！跋肟蘧涂薨?，這里一直都是你的家，沒人會笑話你。不用憋著，哭出來會好一點?！?/br>
    懷里軟軟的身體先是微微顫抖，隨后哭聲越來越大，顧星寒帶著桑余坐到沙發(fā)邊，他把她摟在懷里，在桑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顧星寒拿著紙巾幫她把臉上的鼻涕眼淚擦掉。

    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宿舍，顧星寒思考再叁，讓桑余留下了。他把她之前留在這里的睡衣找出來，又在桑余洗澡的時候，把次臥的床單被罩都幫她換好。那只曾經(jīng)桑余睡覺一直摟著的玩偶，也被放在了小床正中間。

    “睡吧，我陪著你?！鳖櫺呛芙^了桑余一起躺上去的邀請，他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又仔細給桑余臉上的傷痕涂了一層藥膏后，手指輕輕按揉哭腫的雙眼。

    也許是這一天精神已經(jīng)極度疲累，也許是在熟悉的環(huán)境中更容易安心，桑余很快就睡著了。顧星寒借著月光又看了一會兒桑余漸漸平靜下來的臉龐，手指輕捻開她緊皺的眉頭，把凳子輕聲放回原處后，顧星寒悄聲離開了房間。

    夜里，桑余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fā)現(xiàn)書房的方向有動靜。柔和的燈光透過門縫照進漆黑的客廳，她側(cè)耳在書房門前聽了會兒，里面很安靜，只有偶爾的翻書聲。桑余猶豫片刻，敲了敲門，扭動門把手。發(fā)現(xiàn)沒鎖，她先把腦袋探了進去。

    顧星寒正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他的面前攤著許多的書本，手里的筆在驗算紙上快速寫著什么，手邊還有很多張已經(jīng)寫滿的紙張。太過專注，顧星寒沒注意到書房的門已經(jīng)開了。直到感受到似乎一直被人看著，他才抬頭，發(fā)現(xiàn)桑余帶著倦意的臉，正怯生生看著他。

    “做噩夢了？”夜晚讓人卸下白天的面具，顧星寒略帶慵懶的聲音里，都是溫柔。他招招手，一抹笑意快速從桑余還腫著的眼角劃過。她抿著嘴，以免自己的嘴角翹得太高。桑余小跑著來到顧星寒身邊，他像以前一樣，一條腿從書桌下伸出一些，在桑余走到身邊的時候，他的胳膊自然地攬住她的腰，桑余順勢坐到了顧星寒的腿上。

    他放下手中的筆，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兩個人可以更舒服一些。桑余兩條腿跨在顧星寒的腿兩側(cè)，兩人面對面，她的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兩只手摟著他的腰，身體貼在一起。顧星寒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狂跳的心盡量平穩(wěn)一些。“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干什么？做噩夢了嗎？”再開口時，顧星寒嘗試著讓自己的聲音恢復(fù)到平時的清冷。

    “沒有，就是上廁所?！彪m然他的聲音已不如剛剛溫柔，但不停在吸他身上氣息的桑余似乎沒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柔柔地，還帶著點撒嬌意味，顧星寒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輕微上下滾動。

    “哥哥，你怎么還不睡覺？你在……”桑余扭頭，發(fā)現(xiàn)桌面上都是和競賽相關(guān)的。她的好奇心起來了，桑余從顧星寒懷里坐起來，手翻過他剛剛寫完的紙張，她不敢相信地問顧星寒，“哥哥，你每次上課前，要把所有的題都做一遍？”

    顧星寒有些無奈地輕笑一聲，捏了下她的臉頰，“那你以為，你們的題是我抽簽算卦找出來的嗎？不過也不用所有題都做，有些題看一眼就知道適不適合了。有的需要算一下?！鳖櫺呛恢辈幌矚g題海戰(zhàn)術(shù)，所以他會提前把練習(xí)冊的題自己做一遍，然后把值得學(xué)生做的題挑出來讓他們做。這也是為什么他從不劃重點，每節(jié)課留的作業(yè)也不多，但學(xué)生的成績一直都不錯的原因。

    “好了，快去睡覺吧，明天上午你還有課?！鳖櫺呛呐纳Ｓ嗟募绨?，讓她從自己身上下來，他重新拿起筆，整理著剛剛被桑余打斷的思路。

    “你不睡覺嗎？”桑余看了眼顧星寒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快兩點了。

    “還有兩道題，做完就去睡了。你快去睡覺，明天早晨我叫你。哦對，以后早晨和我去跑步，你每天的運動量太少。”說完他就低頭不再理會桑余。

    程星野提過很多次，桑余每次都拒絕，但顧星寒說的，她不敢不答應(yīng)。桑余輕聲哦了一聲，走出書房。她沒直接回去睡覺，而是給顧星寒倒了一杯溫水，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離開書房前，桑余故意裝出很認真的表情看著大口喝水的顧星寒。“顧老師，你以后也要早點休息，要不再怎么鍛煉，也彌補不了你缺覺對身體造成的損傷！”

    說完，她不等顧星寒回復(fù)，轉(zhuǎn)身就關(guān)上書房門，快速往次臥跑去。直到躺在床上，桑余的心還是突突的。她把懷里的玩偶摟緊，頭埋在毛絨絨的布料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顧星寒身上的那種凌冽氣息的味道在身邊縈繞，桑余很快就再次睡著了。

    顧星寒看著匆匆關(guān)上的門，嘴角微微勾起。這樣靈動的桑余，是他想要看到的。不是一看到自己，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總怕惹他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