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二太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見宋昀盼跟著蘇瑜等人已經(jīng)過來，唯恐這二人再有接觸，面上只淡淡道，“找你幾個(gè)兄弟去吧?！?/br>
    蘇珩含笑應(yīng)了聲是，十分痛快地去了后頭。

    待眾人上了馬車，蘇家?guī)仔值鼙泸?qū)馬在旁護(hù)送。

    卻說本朝雖然民風(fēng)開放，相較前朝對女子也沒有諸多限制，但如蘇家這樣的世家，女眷們平日其實(shí)也沒有太多機(jī)會出門。如今難得出來一趟，就算穩(wěn)重如蘇瑜，也畢竟是個(gè)十來歲的小姑娘，忍不住就跟蘇蓉撩開簾子開外面的景色。

    只見街道上車水馬龍，商鋪林立，有些是從前見過的，也有些是新開張的，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蘇珩騎馬走在一側(cè)，透過掀開的簾子，只見里頭宋昀盼鼻觀眼眼觀心地坐在蘇蓉身邊，對面就是蘇二太太，不由故意策馬靠近車廂，指著前頭一處人來人往的店鋪，跟兩個(gè)meimei道，“瞧見那間新開的珍寶行沒有？他們東家是個(gè)藍(lán)眼睛黃頭發(fā)的洋人，賣的也都是些舶來貨，有趣得很……”

    說得蘇瑜蘇蓉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世上還有藍(lán)眼睛的人？”

    宋昀盼雖然沒有抬頭，卻也不由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蘇珩就笑道，“當(dāng)然有——京中有間四夷館，里頭住著的皆是些來自五湖四海的夷族人，不但有藍(lán)眼睛的，還有那綠眼睛，灰眼睛的……等以后有機(jī)會，我也帶你們?nèi)タ纯础?/br>
    蘇瑜眼睛不由一亮，“好——”

    “一驚一乍的像什么樣兒！”耳邊忽然傳來蘇二太太的呵斥，“還不趕緊把簾子放下！”

    蘇瑜蘇蓉一頓，忙應(yīng)了聲是，蘇瑜暗暗朝哥哥努了努嘴，趕緊放下簾子。

    車廂里，蘇二太太眼風(fēng)掃過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的宋昀盼，厲聲教訓(xùn)道，“女孩子家在個(gè)大街上與男子說說笑笑大呼小叫，叫人看了成什么體統(tǒng)？”

    宋昀盼身子微顫了顫，抬頭正見蘇二太太看向自己的目光里閃過一絲寒光，她忙垂下眼，越發(fā)不敢動(dòng)了。

    蘇瑜不明所以，只不動(dòng)聲色地看了眼蘇蓉，后者會意，笑盈盈地討好道，“母親，我們也只是跟大哥才會這樣……”

    “那也不成?！碧K二太太正色道，“你們知道是自己大哥，外人見了難道也會知道？”她看著宋昀盼，繼續(xù)意有所指道，“何況姑娘家貴在矜持，只有你自尊自愛，旁人才會敬你重你。咱們雖不是那刻板頑固的人家，你們卻也斷不許學(xué)了如今那些輕佻不知自持女子的做派……不然若因此被人看輕，豈不白白叫人說一句活該？”

    一席話說完，果然就見對面坐著的宋昀盼頭低得越發(fā)低了。

    少女的小臉白得幾乎沒了血色，露出尖尖小小的下巴，我見猶憐得不行。

    蘇二太太只覺得說不出的糟心。

    當(dāng)初把這孩子打南邊兒領(lǐng)回來的時(shí)候她就擔(dān)心，生怕她隨了她那招蜂引蝶的母親，要不是這些年她表現(xiàn)得還算安分，自己也不會放松了警惕，好好的兒子叫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勾去了魂……

    她這般想著，不由又看了宋昀盼一眼。

    許是年紀(jì)小還沒完全長開的緣故，如此驚心動(dòng)魄的美貌卻偏偏帶了一分嬌憨，兩分懵懂，仿佛不諳世事誤入凡俗的仙子……愣是讓你想恨都恨不起來。

    第103章 惡意

    一旁的蘇瑜一時(sh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宋昀盼，眸色微黯了黯，“母親教訓(xùn)的是?！北阋膊辉僬f話。

    對坐的蘇蓉也忙乖巧道，“女兒也知錯(cuò)了。”

    蘇二太太淡淡“嗯”了一聲，干脆眼不見心不煩地靠坐在車廂上，閉上了眼睛養(yǎng)神。

    覺察到大家的目光剛才輪番從自己身上掃過，宋昀盼死死攥著手里的帕子，不讓眼淚從眼眶里落下來。

    夢里那些被責(zé)罵，被侮辱的畫面好像與眼前的一切重疊在一起……

    大家鄙夷，厭惡的目光，好像她是什么骯臟下賤的東西……

    可她做錯(cuò)了什么呢？

    被沈萬章堵在陸家花園的是她，被四表哥下藥的是她，被二表哥示好的也是她……

    為什么他們就可以若無其事地過自己的日子，她卻要像個(gè)罪人似的背負(fù)所有罵名？甚至……甚至就連沈萬章此番春闈失利，眾人在唏噓之余，也有些愛嚼舌的下人明里暗里說她是紅顏禍水……

    宋昀盼深深吸了口氣，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

    她才不要哭！她并沒有做錯(cuò)什么。

    宋昀盼用力咬了咬嘴唇，原本還略顯蒼白的唇瓣愣是被她咬出些許血色來。

    她硬撐著像沒事兒人似的抬起頭，卻意外與蘇蓉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了個(gè)正著。

    后者漫不經(jīng)心地移開目光，神情淡然地瞥向了別處。

    有了前頭這一出，眾人便也都沒了說話的興致，就這么一路默不作聲地到了隋府。

    因隋夫人的輩分并不算高，是以這次前來赴宴的多是些年紀(jì)與她相仿的官家太太帶著家中的小郎君小姑娘，隋氏兄弟在外院負(fù)責(zé)招待通家的兒郎，隋夫人陪著年長的夫人太太們敘話，隋婉則在園子里招待與她年紀(jì)相仿的小姑娘們。

    卻說隋家的花園布置得十分雅致，尤其此時(shí)正值桃花盛開的時(shí)節(jié)，更是美不勝收。今日府里來了很多花朵般年紀(jì)的小姑娘，女孩兒們聚在一處說說笑笑，時(shí)不時(shí)發(fā)出幾聲銀鈴般的笑聲，為這盎然的春天又平添了幾分生機(jī)與活力。

    女孩們總是喜歡聚堆兒，就連蘇瀟這樣才剛被蘇大奶奶領(lǐng)出來交際的小輩，也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子，小丫頭們見了面分外興奮，小腦袋聚在一起說得嘰嘰喳喳。

    宋昀盼是個(gè)木訥性子，也不善跟人交際，因出門前蘇老太太囑咐她跟著蘇瑜，她也就真聽話地當(dāng)蘇瑜的小尾巴，蘇瑜去哪兒她就去哪兒，蘇瑜跟姐妹們說話，她就安安靜靜地在一邊杵著。

    也好在蘇瑜落落大方，宋昀盼又生得如此貌美，饒是悶得比個(gè)木頭樁子也不逞多讓，卻也并不怎么惹人反感。

    不過這世上總有些喜歡戳人眼珠子的，姑娘們討論著衣裳首飾，正說得起勁，不知怎么有人提起這屆春闈來，就聽有人笑道，“我聽我二哥說，因沈家大郎只中了個(gè)同進(jìn)士，氣得沈大太太都病倒了……”

    蘇瑜臉上的笑容不由淡了淡。

    先前兩家雖沒有正式議過親，但彼此之間有那個(gè)意向卻也不是什么秘密，加之被蘇家拒婚后，沈大太太故意在外頭說了些模棱兩可，引人遐想的話，早就有那好事之人自己腦補(bǔ)出了一場狗血的大戲，更有甚者，甚至連姐妹倆在家里如何互撕都想象出來了。

    可大家私下里想歸想，有道是打人不打臉，如今在公開場合提起這么個(gè)話題，那就不是八卦而是滿滿的惡意了。

    見蘇瑜裝作聽不見地繼續(xù)跟別人說話，那人還不罷休，又好似十分熟稔地問宋昀盼，“你們兩家走得那么近，meimei一定也聽說了吧？”

    宋昀盼氣得臉都漲紅了，偏舌頭好像打了結(jié)，解都解不開，“我……我不……”

    蘇瑜不由在心里嘆了口氣，神情自若地挑了挑眉，笑問道，“有這回事？我倒是沒聽說過……”

    那女孩兒的眼睛從她臉上轉(zhuǎn)到宋昀盼臉上，掩唇笑道，“原來瑜meimei也不知道啊……我倒是聽說沈大太太甚是喜歡meimei，還以為你跟沈家大郎很熟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shí)?！碧K瑜還沒開口，蘇蓉已經(jīng)含笑接過話來，“春闈每三年才只一次，參加者少說也有上萬人……其中臥虎藏龍，人才濟(jì)濟(jì)，沈家表兄能從他們之中脫穎而出，足以證明他學(xué)識出眾，更何況還是三甲傳臚，已是極難得的了……姚jiejie剛才這般言語，若是叫那些落第的舉子們聽了，還以為jiejie猖狂成什么樣兒呢！”

    姚小姐面色猛地一沉，正要開口，卻聽蘇蓉話鋒一轉(zhuǎn)，“倒是姚jiejie，與其這么cao心別人，還不如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她故意學(xué)著那女孩的樣子，拿帕子掩著唇角嬌聲笑道，“我要是沒記錯(cuò)的話，jiejie可比我們姐妹還年長一歲呢！”

    “你——”姚小姐登時(shí)漲紅了臉，待要反唇相譏，又怕在一眾閨秀中落了下乘，心思轉(zhuǎn)了一回，只覺臉上越發(fā)下不來，只冷笑了兩聲，“我的事就不勞meimei費(fèi)心了，倒是meimei這般才貌雙全的妙人兒，卻不知將來東床如何呢！”顯然是在諷刺她庶女的身份。

    蘇蓉眼角眉梢動(dòng)也未動(dòng)，只不卑不亢地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全憑長輩們做主?！?/br>
    姚小姐還要再說，卻聽隋婉嬌笑道，“正是呢！咱們女兒家到底不比男子隨心所欲，自由自在，我只盼著多在家賴上幾年，能時(shí)常跟姐妹們這般說說笑笑，賞花作詩才好呢！”

    主人家都這么說了，眾人也沒有哪個(gè)傻得要去打主人的臉，自然都紛紛附和應(yīng)是，那姚小姐惡狠狠剜了蘇蓉一眼，也轉(zhuǎn)過臉找相熟的姑娘說話……話題很快就由剛才的劍拔弩張緩和下來。

    只宋昀盼一個(gè)人還傻呆呆的，仿佛跟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她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心里卻覺得十分沮喪。

    她的嘴怎么那么笨呢……非但一點(diǎn)忙都幫不上，還要讓jiejie們替她解圍……

    第104章 桃花

    要是她也能像二jiejie三jiejie那么厲害就好了，這樣別人肯定不敢再欺負(fù)她了……

    宋昀盼正胡亂想著，卻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宋昀盼一愣，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拽自己的居然是蘇蓉。

    后者朝蘇瀟的方向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大姐兒跟楚家丫頭在那邊兒，你找她們?nèi)グ??！?/br>
    見宋昀盼滿臉茫然地看著她，蘇蓉一臉嫌棄道，“你杵在這兒，還等人家來奚落你呢？”

    宋昀盼的臉頓時(shí)漲得通紅，“我，我沒……”

    “行了行了，”蘇蓉不耐打斷，“就你這笨笨蛋蛋的樣子，只怕叫人欺負(fù)死了也說不出句囫圇話來……也就配跟小孩子混玩了?！庇侄谒澳憔蛯ち藶t姐兒一道，等待會兒要開宴了再過來！”

    饒是蘇蓉的語氣滿是不耐煩，態(tài)度也有些惡劣，可不知怎么，宋昀盼愣是從里頭聽出了幾分關(guān)心跟善意，她心下不由一熱，輕輕嚅了嚅嘴，“三表姐……”

    “我是怕你拖咱們后腿！”蘇蓉怒瞪她一眼，“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宋昀盼一愣，旋即也笑了，“我知道的……多謝三表姐啦?！?/br>
    少女的聲音又軟又糯，簡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這次卻換做蘇蓉怔了怔，等她回過神，后者已經(jīng)聽話地尋蘇瀟去了。

    蘇蓉看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好像忽然有點(diǎn)明白了。

    明白了二哥的心情。

    卻說另一廂蘇瀟跟楚瑩也不知說了什么，兩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tuán)。眼見宋昀盼朝這邊來，蘇瀟忙坐直了身子熱情地朝她招手，“表姑姑，你怎么過來了？”

    楚瑩也趕緊站起來行禮。

    宋昀盼笑著走過來，“你們剛才在說什么呢，看把你樂的……”

    她不提還好，一提蘇瀟又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楚瑩連忙擋在她身前，一邊暗暗擰了蘇瀟一把，一邊堆笑道，“沒……沒說什么……”

    “在說我二叔呢！”蘇瀟從她身后探出頭，笑嘻嘻道，“阿瑩說我二叔長得好好看！”

    楚瑩一張小臉兒登時(shí)紅到了耳朵根兒，“我，我jiejie們該尋我了……我先走了?！闭f罷胡亂朝宋昀盼福了福，又朝蘇瀟使了個(gè)“你給我等著”的眼色，匆匆離開了。

    留下一臉茫然的宋昀盼。

    見蘇瀟還笑得不行，宋昀盼無奈拍她一下，“做什么這么促狹……你瞧都把瑩姐兒氣跑了……”

    蘇瀟是個(gè)樂天派，加之又是“氵”輩頭一個(gè)孩子，在家從小千嬌百寵，就是蘇老太太也格外疼愛，所以養(yǎng)得性子十分單純，聞言就朝宋昀盼做了個(gè)鬼臉，不以為然地笑道，“這有什么不能說的……我二叔本來就長得好看??！”她一臉與有榮焉地道，“那年我母親帶二叔去我外祖家玩兒，我?guī)讉€(gè)姨媽還躲在廊下偷看他呢?！彼f著，又不嫌事大地問宋昀盼，“表姑姑難道不覺得我二叔長得好看么？”

    宋昀盼愣了愣。

    自然是好看的。

    在多年前那個(gè)漫長的午后，當(dāng)他笑容明快地朝她伸出手，說，“快下來，我送你回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二表哥，是長得極好看的。

    而現(xiàn)在，那個(gè)對她——甚至對很多人來說，如皎皎明月的男子，卻心儀自己，在為了他們的未來努力……

    連她都覺得跟做夢一樣。

    宋昀盼輕撫了撫有些發(fā)燙的臉頰，盡量裝作若無其事道，“好……好看啊……”

    “我就說吧！”蘇瀟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又托著腮嘆氣道，“二叔長成這樣，也不知得娶個(gè)多漂亮的二嬸才配得上呢……”她一邊說著，目光一邊在宋昀盼身上打量。

    宋昀盼叫她看得心里一陣發(fā)虛，嗔道，“你看我做什么？”

    蘇瀟笑嘻嘻道，“沒干什么……”因想起來，又問她，“倒是表姑姑，怎么到我這兒來了？”她抻頭往那邊兒看了一眼，皺著眉問，“她們是不是又欺負(fù)你了？”

    宋昀盼抿了抿唇，“瞎說什么呢……”

    蘇瀟看她這副神情，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忍不住怒其不爭道，“表姑姑，你說叫我說你什么好……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又不比人家差什么，你怎么就那么弱呢？四姑姑比你還小一歲呢，你看她幾時(shí)吃過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