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里。

    “姑母到最后也沒等到姑父的和解。沒過多久，姑母就郁郁而終，姑父也染上了酗酒的惡習(xí)。一喝醉酒就拿冰藍(lán)出氣……”

    “我記得……”宋昀盼啜泣，“父親那時經(jīng)常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事都不理……”

    “想來冰藍(lán)先前說那番話都是真的?！碧K珩幫她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姑父是真心喜歡姑母的……他會那么震怒，決絕，也只是覺得自己的真心被人辜負(fù)了……”

    “那算什么喜歡……”宋昀盼忍不住哭出來，“我母親活著的時候，他不珍惜她，懷疑她，折磨她，害她郁郁而終；我母親走后，他又故意作踐自己……這叫什么喜歡？！”

    “……”蘇珩默了默，看向蘇瑾道，“長姐，你繼續(xù)說吧?！?/br>
    蘇瑾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一次，姑父無意中在冰藍(lán)那里看出了姑母給她寫的信……”

    宋昀盼看著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淚水。

    蘇瑾于心不忍地嘆了口氣，“我猜姑父當(dāng)時一定十分后悔……既恨自己聽信讒言，冤枉了姑母，又恨冰藍(lán)害他們夫婦至死都不能打開心結(jié)……氣憤之下，姑父痛打了冰藍(lán)，還險些殺了她……”

    “待后來姑父失魂落魄地離開，冰藍(lán)越想越怕，覺得姑父清醒過來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于是鋌而走險，偷偷跟著姑父到了湖榭……”

    宋昀盼“騰”地一下站起來，“冰藍(lán)在哪？！”她尖聲道，“她在哪里？我要親口問問她，我們有什么對不起她，她逼死我母親還不算，還要害死我父親！我，我要她為我父母償命！”

    “好好好?！碧K珩忙站起來抱住她，“昀盼，你先不要激動?！彼聪蛱K瑾，“長姐……”

    蘇瑾遲疑了下，“我看冰藍(lán)瘋瘋癲癲，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怕她會傷人或是尋死，便捆了關(guān)在柴房里。表妹若是要見，我就叫人提了她來?！?/br>
    蘇珩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有勞長姐了……”他方想起來，“陳員外那里——”

    蘇瑾看向陳青翰。

    陳青翰站起身，無奈擺了擺手，“你們不用管了?！?/br>
    蘇珩忙拱手道，“多謝大姐夫?！?/br>
    ……………………………………

    冰藍(lán)很快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押了上來。

    此時的她已經(jīng)與先前那個美艷婦人判若兩人——頭上的發(fā)髻全部散開，臉上又青又紫，額頭正中間還有個血窟窿，看著好不駭人。

    她看見座上的宋昀盼，原本耷拉下去的腦袋忽然抬了起來。

    “太太！”她眼睛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神經(jīng)質(zhì)地大叫起來，“你們看！太太……太太根本沒死！我沒有害死太太，我沒有！”她忽然蜷縮起來，胳膊在空中胡亂廢物，嘴里不住喃喃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誣陷太太，不該把她的信藏起來……饒了我吧！老爺饒了我吧！不要再打了！”

    兩個婆子死死地按住她，無奈道，“您瞧，她，她就一直這么瘋瘋癲癲的……”

    蘇珩掃了眼宋昀盼。抬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兩人一愣，忙松開冰藍(lán)，朝他們福了福，退了出去。

    宋昀盼一眨不眨地看著地上形如瘋婦的冰藍(lán)，緩緩站起來。

    蘇珩伸手想去扶她，宋昀盼卻側(cè)身躲開，“二表哥，這次……我想自己來?！?/br>
    蘇珩一愣，收回手，“我在這兒陪著你?！?/br>
    宋昀盼沒有看他，只是直直地走到冰藍(lán)跟前。

    后者還蜷縮成一團(tuán)，嘴里神神道道地嘀咕著什么。

    宋昀盼在她跟前蹲下，輕聲道，“冰藍(lán)，你知道我是誰么？”

    冰藍(lán)轉(zhuǎn)過頭，呆滯地看著她，“太太……你是太太……”她怔怔地抱住雙膝，不住搖頭，“我知道錯了……太太，您最心善了，求求您跟老爺說，饒了我這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叫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放過我吧，放過我……”

    眼淚順著宋昀盼的臉頰流下來，她狠狠地抹掉，伸手擒住冰藍(lán)的下巴，“你看清楚！我不是太太，我姓宋，我叫宋昀盼！我母親早就被你害死了！被你的自私貪婪，吃里扒外給害死了！”

    冰藍(lán)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只不住道，“放過我，放過我……”

    宋昀盼心里不由恨極，反手一個巴掌朝她臉上甩過去，“放過你？！我母親當(dāng)初就是因?yàn)榉胚^你，才給了你可乘之機(jī)！你陷害我母親，勾引我父親，這還不算，你還私扣我母親寫給我父親的信件，你也知道她對你好，你也知道她最心善……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主子，對待你的恩人？！你，你甚至還殺了我父親！”

    “我簡直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讓你下十八層地獄！”

    冰藍(lán)的臉被打偏到一邊，她終于有了點(diǎn)反應(yīng)，忽然大哭起來，“這都怪你！都怪你當(dāng)初不答應(yīng)！你為什么不答應(yīng)……”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忽然用力抓住宋昀盼的手，“我只是想去伺候他……你為什么不肯成全我……憑什么你不可以，我就不可以……”她眼里忽然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還有他……明明是他先懷疑你，我只是順著他的意思……憑什么把所有錯處都推到我身上……他還想殺了我……他自己才是兇手，他才最應(yīng)該去死！他不是想你么？我把他推下去就好了啊，下去就可以看見你了，哈哈哈哈哈！”

    “他們都喜歡你，所有人都喜歡你……可他們誰也得不到了……”冰藍(lán)滿是青紫的臉上忽然綻開一絲森然的笑容，如同從煉獄里爬出來的厲鬼，“他還想要那封信……誰也不知道我藏在哪里，他永遠(yuǎn)也別想知道！”

    第219章 曾孫

    “回去跟母親說，我們在這邊一切安好……等明年你大姐夫回京述職的時候，我就帶著孩子回去探望他們?！碧K瑾眼眶紅紅的，拉著宋昀盼的手舍不得放開。

    宋昀盼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祖母跟父親母親身邊還有我們呢！大jiejie放心好了?！?/br>
    蘇瑾含淚笑道，“我知道你最是懂事孝順了，有你替我承歡膝下，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忍不住對蘇珩叮囑道，“你可不要虧待了人家?！?/br>
    蘇珩無奈笑道，“哪能??？長姐怎的連自家弟弟都信不過……”

    “嗯?！碧K瑾掃他一眼，“不是我信不過你，實(shí)在是這樣的事我見得多了——癡心女子負(fù)心漢。先前那樁人命案里的周繼祖就不必說了，就連咱們姑父……”眼見宋昀盼小臉一黯，蘇瑾驚覺失言，忙歉意道，“昀盼，我不是——”

    “沒關(guān)系的?！彼侮琅慰嘈χ鴵u搖頭，“何況大jiejie也沒有說錯。我父親……確實(shí)辜負(fù)了我母親?！彼侮琅晤D了頓，“我知道為了我的事給jiejie姐夫添了不少麻煩，后頭如果冰藍(lán)……”

    蘇瑾拍拍她的手，“你放心，一旦冰藍(lán)的瘋病有所緩解，我一定幫你打聽姑母那封信的下落……”

    那晚之后冰藍(lán)就徹底瘋了，陳員外見了她親自畫押的口供，得知自己那兩個老來子的真相，親手結(jié)果了冰藍(lán)的心都有，哪里還肯再管她的死活？于是沒等到周繼祖伏法，就趕緊灰頭土臉地領(lǐng)著人回老家去了。

    冰藍(lán)現(xiàn)在就被關(guān)在后院的空屋子里。

    她已經(jīng)病得連人都認(rèn)不出來了，每天瘋瘋癲癲的，哭一陣兒笑一陣兒，要不就說些誰也聽不懂的瘋話……

    宋昀盼原本還指望著能從她那里找到她母親留下的那封信，最低限度，知道母親在信里寫了些什么也好，見這情形也只能作罷了。

    如今眼看著春闈在即，又快過年了，蘇二太太上回來信，口吻跟措辭就已經(jīng)明顯變得焦躁犀利起來，甚至還隱晦地表示，宋昀盼一個剛過門的新媳婦，成親第一年不趕緊回來準(zhǔn)備過年，還賴在馬上就要生了的大姑姐家到底是幾個意思……

    嚇得宋昀盼見信的當(dāng)晚就做了噩夢。

    兩人眼見從冰藍(lán)這里已經(jīng)再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且他們在此地也確實(shí)待得太久，遂也不敢再耽擱下去，只能把人先交給蘇瑾代為看管，就趕緊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回宛平去。

    宋昀盼聞言感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多謝大jiejie大姐夫了?！?/br>
    蘇瑾嗔道，“都是一家人，跟我們還見外什么……再說她害得不只是你的父母，那也是我的姑父姑母，我焉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陳青翰也微微頷首，“正是。只要能幫得上忙的，我們一定責(zé)無旁貸。”

    蘇珩朝兩人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jiejie姐夫就此留步吧。”

    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幼弟，蘇瑾眼眶不由一熱，點(diǎn)頭道，“保重?！?/br>
    蘇珩朝兩人拱了拱手，上前牽起宋昀盼，“走吧?！?/br>
    回家。

    ………………………………

    有別于來時的忐忑，回去的路上，宋昀盼雖然因?yàn)楸{(lán)的事還有些悶悶不樂，但心口的那顆大石總算徹底放下了，又有蘇珩陪她說話，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倒也十分順利。

    等他們回到家，已經(jīng)馬上進(jìn)臘月門了。

    “好好好，回來了就好?！碧K老太太一臉歡喜地拉著他們倆左右端詳，對下首的蘇二太太道，“你瞧我說什么來著？他們倆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孩子，哪里就能把正事兒給忘了？”又對蘇珩打趣道，“可把你們母親急得跟什么似的！”

    蘇二太太就訕笑道，“兒媳也是怕他在外頭把心給玩兒野了……”

    “那不能夠?！碧K老太太自信道，又問宋昀盼，“家里一切都好吧？”

    宋昀盼幾不可查地頓了下，抿唇笑笑，“一切都好……伯父伯母讓我代問外祖母好，還讓我好好孝順各位長輩們……”

    “那就好……”蘇老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聽說你們還去了你大jiejie大姐夫家？你大jiejie好不好？胖了還是瘦了？害喜的癥狀厲害不厲害？”又忍不住抱怨道，“瑾丫頭也是的，懷了孩子這么大的事兒也不早告訴咱們……”

    “那孩子從小就是個自己有主意的?！遍L女雖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蘇二太太聞言也禁不住往前坐了坐，等著聽宋昀盼說話。

    宋昀盼彎唇一笑，“祖母跟母親放心，大jiejie很好。能吃能睡，人更漂亮了。姐夫待她也十分體貼……長姐腿腫，都是姐夫給她按摩的呢！”

    蘇大奶奶聽了就笑道，“當(dāng)初祖母相中大姑爺，就說他人品好，性情佳，日后肯定會疼人……果然是不差的?！?/br>
    眾人少不得又把蘇老太太的眼光恭維了一番。

    蘇二太太人云亦云了幾句，心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腿腫……”她想了想，高興道，“我記著我懷珩哥兒那會兒也是腿腫，可是懷瑾瑜她們姐妹的時候卻好好的……阿瑾這胎八成還是個男孩兒呢！”

    蘇瑾嫁進(jìn)陳家的第二年就生下嫡長子，如果這胎再是個兒子，那她在陳家的地位就算真的牢不可破了！

    蘇三太太聞言就笑吟吟道，“這個也說不準(zhǔn)吧？我倒記著二嫂懷瑜姐兒的時候，肚子尖尖的，人誰見了不說是小子呢……是不是的總得到生出來才知道。”

    蘇二太太臉上的笑容就淡了淡。

    蘇老太太倒是覺得生兒生女都無所謂，她樂呵呵地道，“瑾姐兒已經(jīng)有一個哥兒了，這胎生個女兒也不錯。兒子支應(yīng)門庭，女兒跟娘親貼心……一兒一女，正湊成一個‘好’字呢！”

    蘇二太太就笑著點(diǎn)頭道，“母親說的是……”

    蘇三太太跟著笑了笑，眼睛卻在宋昀盼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掩嘴兒笑道，“曾外孫還罷了……如今母親最盼著的，怕是盼姐兒給她生的曾孫呢！”

    第220章 失望

    話一出口，眾人的目光果然都朝宋昀盼看過來。

    就聽蘇三太太繼續(xù)道，“說起來，珩哥兒跟盼姐兒成親也半年了呢……”

    蘇二太太微微皺了下眉。

    先前她不愿意叫蘇珩帶著宋昀盼回鄉(xiāng)祭拜，也是怕他們少年夫妻沒個分寸，萬一路上真的有了，就宋昀盼這風(fēng)一吹就倒的架勢，到時候再吃不消……

    可如今看她依舊跟出門時一般單薄……蘇二太太還是覺得心里怪不是滋味。

    很多新媳婦兒可是進(jìn)門第一個月就懷上了……

    雖說也沒指望這個從來沒爭過氣的兒媳婦這次肚皮能爭氣，不過要說心里沒有過半點(diǎn)希冀，卻也是不可能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會不會宋昀盼也跟蘇瑾一般，回來的時候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不過事實(shí)證明，阿斗就是阿斗，你不能對她心存太多幻想。

    眼見大家都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宋昀盼臉上一熱，正要開口，就聽蘇珩笑著道，“昀盼這陣子一直跟著我東奔西跑，三嬸若不提，我都險些忘了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月了！”四兩撥千斤地把三太太的話一筆帶過。

    蘇老太太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瞧著盼姐兒比出門時又清減了……可是這一路太辛苦了？”

    宋昀盼抿唇笑笑，“其實(shí)沒有呢！許是因?yàn)閭€子長高了些，祖母這才覺得我瘦了……”

    蘇二太太也笑著道，“可不是，昀盼這趟出去，個子倒是竄了不少……”又一臉慈愛地對宋昀盼道，“別聽你三嬸唬你，你年紀(jì)還小……生孩子的事哪里就這樣著急了？總要等再長大些，身子骨兒全長開了才好?！?/br>
    蘇老太太也微微頷首，“正是這話了……”又笑著安撫宋昀盼，“當(dāng)初你大嫂子也是進(jìn)門幾年才有的瀟姐兒，你瞧還耽誤什么了？咱們家瀟姐兒打一出生就比同齡的孩子長得結(jié)實(shí)，又聰明又漂亮……可見這當(dāng)母親的身體康健是最重要的。你不用急……這事啊，也急不得。什么都不想，該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br>
    宋昀盼叫大家勸得臉色愈紅，只好硬著頭皮小聲回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