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帝快速看他一眼，一心多用，說道：“此話從你口中說出，令朕感到意外?！?/br>
    “陛下覺得臣是嗜殺之人？”

    武英帝搖頭，“只是戾氣太重，心思太多?！?/br>
    嗒——

    白子合圍，黑子被殺，他笑著拿走黑子，“承讓?！?/br>
    風(fēng)凝夜恰到好處地露出懊惱遺憾的表情，恭維道：“是陛下棋藝精湛，臣自愧弗如。”

    “是嗎？”武英帝丟下手中棋子，目光犀利，審視他，“凝夜世子，朕感覺要看不透你了?！?/br>
    一旁張肅屏住呼吸，小碎步往后退，盡量把自己胖胖的身子塞進角落里。

    空氣如透不進光的湖水，溺死迷茫無措的人。

    風(fēng)凝夜目視棋盤，像是沒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泰然處之，“臣見陛下以來，這是您第二次稱臣世子，是想提醒臣，臣的身份嗎？”

    武英帝默認。

    “陛下不必提醒，臣始終記得臣不屬于京城，臣的家在嶺南，臣孤身處在京城，除依靠陛下外別無選擇。臣至始至終相信，皇位在陛下手中是命運使然。至于太子……”

    風(fēng)凝夜語氣一頓，思路豁然打開，他看向?qū)γ?，“陛下莫非在懷疑臣與太子私通？”

    武英帝依舊沉默不語。

    “陛下多慮了。他屢次趁臣昏迷之際抓走臣，對臣威逼利誘，不惜用刑，若非臣有陛下?lián)窝?，更有嶺南世子的身份，臣怕是早已死在太子手，哪還能好端端坐在您面前，陪您下棋呢。”

    說實話，風(fēng)凝夜并不能完全猜透宋劭的心思。

    人家做了多年皇帝，又與先帝先皇后的死扯上關(guān)系，城府定是極深的，猜不透才正常。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事情簡單化，選取其中最容易看到，最容易解釋的目標(biāo)與宋劭博弈。

    不論宋劭懷疑他什么，結(jié)果在自己掌控范圍內(nèi)即可。

    很顯然，他成功了。

    “太子對你用刑？”

    “是?！憋L(fēng)凝夜嘆氣，“習(xí)武人嘛，想不留痕跡對人下手，方法多得是?！?/br>
    “你很了解？”

    “臣身邊的護衛(wèi)說的?！?/br>
    “哦?！蔽溆⒌鄄[起眼，一眼掃過棋盤，重新執(zhí)白子爭鋒，另吩咐張肅，“去請離御醫(yī)來?！?/br>
    張肅行禮退下。

    風(fēng)凝夜眼眸微不可察顫動，手穩(wěn)穩(wěn)落子，聽宋劭說：“離子卿，離御醫(yī)，新來的，醫(yī)術(shù)高超，人品好，她們都贊不絕口。你認識嗎？”

    “聽過，不認識。”

    離子卿專給娘娘們看病，大名早已傳出皇宮，有些高門大戶的老太太夫人為了能請到他，專門派人送禮，只為求藥方。

    時間過去這么久，他的小金庫該裝滿了，足夠多扣幾次了。

    罪過罪過，他堂堂少主怎能盯著下屬的腰包不放？

    這事得墨七來。

    心思各異的兩人邊言語試探，邊下棋。

    棋局結(jié)束，離御醫(yī)也來了。

    “陛下?！?/br>
    “平身，給右相診脈，看他身體如何？膽敢說謊，朕饒不了你。”

    “遵命。”離子卿出了一身冷汗，還以為他和少主的關(guān)系暴露了。

    天知道他在得到召見時，特意在藥箱里裝了幾十種毒藥，保管見效快，好用，還能留給他們足夠長的逃跑時間。

    但看樣子，他的準(zhǔn)備是多余的。

    “離御醫(yī)？”

    “是?！?/br>
    “麻煩了?！憋L(fēng)凝夜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伸出手，離子卿定了定心神，如尋常醫(yī)者般問診，左右手各換兩次，他起身剛要回話，被武英帝抬手制止，甩出一本空折子來，命令道，“寫上?！?/br>
    離子卿一愣，暗道狗皇帝果然在懷疑他和少主的關(guān)系，竟妄想以診斷結(jié)果判斷真假。

    哼，那狗皇帝可要失望了。

    沒人比他更了解少主的病情，沒人比他更清楚，外人診斷少主的脈象后得到的是何結(jié)果。

    一切盡在他掌控。

    實則他不知武英帝和風(fēng)凝夜的對話，武英帝讓他診脈，只是想知道風(fēng)凝夜說太子對他用刑是否為真罷了。

    離子卿唰唰唰寫好，推給武英帝，武英帝看到上面有“重創(chuàng)”二字，對風(fēng)凝夜說的話信了七分。

    給離子卿一堆賞賜，給風(fēng)凝夜一堆藥材，又暗示風(fēng)凝夜安分守己，與太子保持距離，便讓他們離開了。

    一直到遠離御書房，遠離皇帝寢宮，離子卿低聲道：“少主，陛下沒對你做什么吧？”

    “沒，”風(fēng)凝夜道，“宋劭疑心病重，我和太子……罷了，給夏眠的藥調(diào)好了嗎？盡快行動。宋劭，留不得了。”

    離子卿一驚，“先殺宋劭？那太子……您想輔佐太子？莊主會瘋的?！?/br>
    風(fēng)卷起青絲，略過風(fēng)凝夜額頭，他輕笑道：“做好你自己的事，舅舅那邊，是我食言了，我自會去請罪?！?/br>
    “嘖嘖嘖，太子，太子，終究是孽緣。”離子卿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

    “沒什么啊，我說你和太子是孽緣。”離子卿大大方方講，“其實莊主也擔(dān)憂，以太子對當(dāng)年之事的誤會，他一定找你算賬，而少主你多智近妖，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你少了一段記憶，從而產(chǎn)生種種懷疑?！?/br>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他的猜測也是真的？”風(fēng)凝夜抬手捂住心口，“我心口的傷，為他所受，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