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這把上了膛的槍是別在褲腰帶上，隨時復命的；而現(xiàn)在依舊如此，不過是積了灰，沉淀了歲月，被人小心翼翼的鎖進了柜子里，哪怕生了銹，卻依舊是改變不了她的性質(zhì)。

    所有人都在夸贊一把上了膛的槍快準狠，可只有那寥寥幾個知道，上膛的槍，太容易走火。

    如今的池田靖，看似已經(jīng)云淡風輕，安詳?shù)?、平靜的接受著命運，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那只不過是因為shang沒有戳住她的痛點，沒有點燃這個姑娘所珍重的東西的導火索。

    商一連一想到這兒，眼底就泛起了些許怒。

    “你以為這三個月休假期間你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家里好吃好喝，都是正常？”商一連聲音沉而重，“你以為現(xiàn)在‘沉淵’里真的像你感受的那么平靜如常？”

    “我當然知道不是，”池田靖回答，眼底閃過一絲可笑，“我當年差點兒死掉，后腦勺兒頂著槍，被監(jiān)視、被跟蹤、被審問——不過倒是要真心感謝一下咱們局里便衣組的同事對我的照顧了。”

    商一連下頜咬的微微攣動，青筋暴起。

    婁萬屹扯扯嘴角：“既然你知道局里為了你做了這么多，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

    “理解，”池田靖抬手，五指并攏，掌心向外，笑得有些古怪，“當然理解，我理解領(lǐng)導對這件事的重視，對池田靖同志的重視，理解她作為唯一一個活著回到國內(nèi)，身份、思想存疑的證明‘破陣計劃’的重要性?！?/br>
    婁萬屹的表情有些難看，被一個閨女輩兒的年輕當中拉不下臉，“小池！”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又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三年你能恢復，能過的這么安穩(wěn)，你不能否認上層對你的照顧的功勞?。　?/br>
    池田靖插著兜，微微頷首蹙眉，眉尖挑起，一種與正義嚴肅的刑警儼然不同的痞戾氣氛十分奇怪卻不違和的出現(xiàn)在她身上。

    “我，昏迷了四個月從床上睜開眼的第一天，迎接我的是什么？”她語氣平淡，可話卻咄咄逼人，“是來自包括我父親在內(nèi)的中央公安監(jiān)委專案組的審問?！?/br>
    “三年，帝都十條街，條條通往天安門，車水馬龍，摩肩接踵，但是池田靖同志只能縮居在巴掌大的市局，連出去吃飯都會有人跟著?！?/br>
    她沒有理會領(lǐng)導的神色，兀自的拆了顆棒棒糖，滿嘴卻是苦的。

    “三年了，三年，我茍延殘喘，我退避三舍，如果知道是這樣，我還不如死在金三角，被海的康打死也好、和園區(qū)一起炸死也罷，總歸還能落一個‘烈士’的名號，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活的連狗都不如！”

    最后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與這句吼聲交雜在一起的是商一連的呵斥：“池田靖！”

    暴風雨般的發(fā)泄后的寧靜詭譎而死亡。

    后者氣的眼皮跳跳，把心愛多年輕拿輕放的紫衫茶杯一跺：“——你出去！”

    池田靖微微挑眉，還是很有禮貌的跟婁副局打了招呼，關(guān)門離開。

    *

    “這件事，其實我就算不同意，也攔不住你的，對吧？”

    古色古香的書房與竹昱家的裝修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柏澄喝了口茶，把茶抹澆在茶寵上，平靜的說。

    池田靖坐在對面，雙腿微微敞開，身子前傾，手肘肘在膝上，抿著嘴沒說話。

    “老商早一步給我電話批.斗了你的行為，你小子也是，你說把這么一個三高患者氣成這樣，是想著趕緊扶竹昱上位啊？”他調(diào)侃，又嘆了口氣，放下茶壺看她，“你自己也知道——不是么？”

    池田靖垂下眼：“我說過他不能觸碰我的底線……”

    柏澄一語道破：“如今你的底線又增加了一條，叫作竹昱，是不是？”

    池田靖哼哼唧唧半天沒反駁出來。

    “你要是真的能聽得進去，就不會跑到我這里來了?！卑爻涡Φ梅€(wěn)靜，一手倒著茶，“或者反過來說，你能這么緊張，說明這案子有可能牽扯境外？”

    “我只是忌憚?！彼秩嗔巳嗝夹模^大的說，“三個月來幾乎不出門，一出門就能遇到偷拍監(jiān)視的?！?/br>
    柏澄點點頭，神色并不輕松：“那你也打算——”

    池田靖：“嗯?！?/br>
    “那竹昱怎么辦？”柏澄嘬了口茶，“你應該知道她比老商倔得多。”

    她的嘴抿成一條線，琥珀色的眼眸隱在眼簾下，坐的規(guī)規(guī)矩矩沒說話。

    “她……”

    柏澄端著茶杯看著她。池田靖的性格活潑頑皮，大家總是開玩笑說不像是池厲鋒和田昭的閨女，但是柏澄知道，遇正事面前的她與自己的父母一樣雷厲風行，果斷決絕。

    很少看見現(xiàn)在這種情景。

    柏澄到嘴邊的茶停了下來，頓了頓，終究是沒喝。末了，他又放下茶杯，重重的嘆了口氣，罵了一嘴：“行吧，就知道你小子管不住——剩下的，你自己掂量著分寸。”

    *

    中午飯被拎到桌上，池田靖心不在焉的打開。任盛華吸哩呼嚕的吃完飯，眨眨眼看了她：“池副?！?/br>
    “嗯？”

    “陳粒茗的家屬到了?！彼f，“柏廳給了批準，咱們可以聯(lián)系f市進行異地調(diào)查?！?/br>
    池田靖挺直了背，又塞了兩口：“好，分別帶去審訊室，不要給太大壓力，我吃完就去。”

    “別急，”竹昱從辦公室里出來，開門走進來，“你多節(jié)約出來這幾秒換來胃病，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