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堅持要回家，吳佩瑩怎么勸，怎么說不忌諱都不行。

    劉東家果然如打聽得一樣，雜亂不堪，穿過院子，打開大門，窗邊放著熄滅的炭火，上頭的窗簾燒了大半，配合著碎掉的窗戶玻璃，看上去很滑稽。

    隔壁鄰居牌局凌晨才散，好幾個人都看到了火光，敲門得不到回應(yīng)后便一起把窗戶砸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跟火比起來更嚴(yán)重的事情——劉龍富死了。

    跟著劉東往后走是漆黑的樓梯道和廚房。

    劉東拉亮燈泡，暗黃的燈光幽幽地，只照亮了一塊兒角落，他打開柜子，將里面的酒瓶子拿出來，空出個地方放骨灰壇。

    “劉東，去我們家住吧?！眳桥瀣摯蛄恐闹?，“這兒太冷了?！?/br>
    “不用了阿姨?！眲|淡淡地說，“我就住這兒，可以了。”

    吳佩瑩還要再勸，薛問均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算了。

    二人這才回家。

    薛問均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會兒，良久才打開臺燈。書桌上多出的那一塊白，瞬間吸引了他的視線，讓他的心快了幾拍。

    「我的相機(jī)被叔叔沒收了一段時間，今天考完試才給我。很抱歉，讓你很苦惱了吧。

    吳遠(yuǎn)航是劉東，他被你的父母收養(yǎng)了。在報道中你的死亡方式是自殺，而不是謀殺。我懷疑他就是兇手，他具備兇手的條件，屠宰經(jīng)驗，跟你是好朋友，至于動機(jī)，比較清晰的是清北的保送名額。

    我找他聊過你，他語氣里是覺得可惜的，在我堅持說你不可能是自殺的時候轉(zhuǎn)換了口風(fēng)，好像很殷切，說他也不相信。除此之外，他問了我很多關(guān)于怎么認(rèn)識你的問題，我本來對你毫無印象，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被他問過后這幾天想起來和你有關(guān)的事情卻越來越多了。我都恍惚了，不知道是自己編造的謊言騙過了自己的大腦，還是自己的大腦消極怠工，把你忘了個干凈。

    這段時間，我也一直有個猜測，相機(jī)的謀殺錄像在模糊，但是每一次改變都會讓它變清晰，那么假如你做的變動足夠多呢？比如現(xiàn)在的防備是否可以引起 26 號對兇手的反抗？假如現(xiàn)場留下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血跡、dna，是不是可以改變你這場“自殺”的性質(zhì)呢？

    現(xiàn)在我的相機(jī)回來了，我的高考也結(jié)束了，我會盡可能多地去問關(guān)于你的一切的，我會想辦法聯(lián)系到你的父母，你不要擔(dān)心。

    另，因為 09 年時林川還小，所以你不在了的消息，他們并沒有告訴他，所以他一直以為吳遠(yuǎn)航（劉東）就是你。

    再另，我考得不錯，不用擔(dān)心。

    丁遙 2019.06.08」

    薛問均將紙條夾到書里，拿起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抖。

    半天，他才落筆：

    「你最近過得好嗎？

    薛問均 2009.12.13」

    盯著那幾個字看了半天，他又覺得不妥，于是又撕了一張紙。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很多，就在今天劉東的父親意外去世了，不出意外最近幾天我都會忙著這件事，事情經(jīng)過我會跟你細(xì)說。至于劉東的動機(jī)，我已經(jīng)告訴他自己不會參加保送了。查勇亮一直在跟蹤趙曉霜，目前已找到證據(jù)被關(guān)，他暫時回不來。

    你提的事情，我會去嘗試，只是意念不同于實際的物體，也許并不會立竿見影。假如沒有反應(yīng)，也請你不要自責(zé)，我的生命不該由你承擔(dān)，不要背負(fù)太大壓力。

    另，你為我做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我很感激，辛苦你了。往后我們能不能恢復(fù)十點半的聯(lián)絡(luò)？

    再另，不要說抱歉。

    薛問均 2009.12.13」

    6.

    丁遙讀完兩張紙條的時候，相機(jī)還是漆黑一片。

    預(yù)知錄像徹底消失了，而讓她感到不安的是，她拿不準(zhǔn)到底是因為沒有改變而消失，還是因為功能受阻而消失。

    心里對丁滔的厭惡再一次上升了一個臺階。

    那兩張紙條讓她安心，她干完活兒后又爬回到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直到被餓醒。

    十點半了。

    她從來沒有睡過這么晚。

    手機(jī)上是李施雨一連串的未讀短信，問她起了沒，什么時候可以見面，說自己想睡個懶覺，結(jié)果被生物鐘叫醒了，好無聊云云。

    丁遙回她一句“半小時”，爬起來拉開塑料布，找起衣服。

    既然畢業(yè)了，當(dāng)然不能再穿著校服出門了。

    她埋頭找了一陣，只找到一件半新的藍(lán)色 t 恤，至于褲子，沒有合適的，她還是拿起了校服褲，畢竟上頭沒有印花，看起來就只是一條簡單的黑褲子。

    半身鏡里照出她現(xiàn)在的模樣，丁遙心里越發(fā)沒底。

    她數(shù)了數(shù)抽屜里的錢，認(rèn)真劃拉著，一咬牙拿出了一半，又抽出一張單獨放。另外厚的拿小荷包裝了，放在口袋里，又將小荷包的抽繩跟校服褲子的系在一起，這才放心。

    半小時后，李施雨在門口接到了丁遙。

    她挽住丁遙的胳膊，跟手機(jī)另一端的林川等人匯報。

    “我們?nèi)ツ睦锇?？?/br>
    “還能哪里，中心城唄?！崩钍┯甑?，“那邊兒不是新建了商場嗎？這幾天宣傳得到處都是，把中心城都盤活了，據(jù)說再有半個月的就開業(yè)了?！?/br>
    丁遙道：“那去之前能不能先陪我去買點東西？”

    “嗯？買什么？”

    “我想買個手機(jī)，二手的，管我用這幾個月就行。”

    “咦？你轉(zhuǎn)性啦？不是說智能機(jī)浪費時間嗎？”李施雨打趣道。

    “就是覺得會方便一點?！倍∵b垂眸道。

    她不知道相機(jī)會不會再出別的差錯，電腦總歸不好帶著，光連接她那個諾基亞用那個小屏也不是辦法。而且智能機(jī)能上網(wǎng)，查找新聞或者別的，總歸是要方便一點的。

    “那干嘛去二手店啊，高考拿準(zhǔn)考證有優(yōu)惠的，不用白不用?！?/br>
    丁遙搖頭，“不用，我只要這幾個月暫時用一下就好了，先過渡一下。”

    她上次在二手店就打聽過了，三四百就能買到個還不錯的二手安卓，她的預(yù)算是一千，準(zhǔn)備換成一差一好兩個，這樣還能有備用，有突發(fā)情況也可以應(yīng)對

    李施雨還想再說，又想到她的情況，猛地止住話頭：“唔，那行，那你的手機(jī)套餐也得改改，你現(xiàn)在這個一個月才兩百兆流量，壓根兒不夠。不錯啊小丁遙，以后你就能用微信 qq 了，誒不過也不好，我以后這每個月的免費信息跟通話怎么消耗呢？”

    她思維一向跳躍，就這么一路講到了二手店。丁遙按照計劃選好了，還額外多買了幾根數(shù)據(jù)線和耳機(jī)。

    “再等一下。”丁遙并沒有立刻改變方向，而是拉著李施雨去了商業(yè)街對面的溪秀園。

    這是余江最大的服裝小商品市場，也是水最深的市場，一件衣服砍到只剩零頭都可能砍虧了，因為水太深，所以有很多人更愿意去對面各大官方實體店的商業(yè)街。

    但對現(xiàn)在的丁遙來說，這卻是最好的地方。

    李施雨從來沒有來過這里，看著那些在上個世紀(jì)還算潮流的建筑，直覺得眼花繚亂。

    丁遙目光掃了一番，很快鎖定一家店，一百三，拿了三件短袖、一條牛仔褲、一條運動褲、兩件背心、五雙襪子，還找零兩塊五。

    李施雨看得目瞪口呆，看著她的袋子喃喃道怎么做到的。

    丁遙換了套衣服，雖稱不上改頭換面，但那種灰撲撲的感覺總算是離她遠(yuǎn)去了。

    會面被很沒有新意地安排在了肯德基。林川跟張博文面對面坐著，點了一堆吃的，就等著她們倆來。

    得知丁遙換了新手機(jī)后，一個個都驚訝，又是加微信又是拉群的。

    “我去對啊，以前怎么都沒人拉群的?！睆埐┪幕腥淮笪虻?。

    “因為沒有丁遙啊。”李施雨道，“跟你們倆一個群有什么必要嗎？”

    “你這是性別歧視！”

    “nonono，我這是智商歧視?！?/br>
    林川將可樂推給丁遙，將腿邊的袋子拎起來，清了清喉嚨：“為了慶祝你們?nèi)齻€脫離苦海，我呢，給你們準(zhǔn)備了一點小禮物?！?/br>
    “喏，張博文，你的，還有......”說著他將袋子一一遞出去，最后才是丁遙，“給你的?！?/br>
    “啊呀，這搞得多不好意思啊?！睆埐┪淖焐线@么說，臉上可謂是眉飛色舞。

    李施雨則是做作地說：“可惡啊，早知道我也準(zhǔn)備禮物了?！彼罩∵b的手，“丁遙，他不會因為這個就把我打敗了吧？”

    林川毫不客氣地拍開她的手，“瞎說什么呢?！?/br>
    李施雨翻了個白眼，“算了，看在你給我準(zhǔn)備了禮物的份上，我今天可以勉強(qiáng)當(dāng)?shù)诙??！?/br>
    丁遙看了一眼外面的 logo，當(dāng)下就要拒絕。

    “我媽給你洗了一遍，所以才摘了吊牌?！绷执ū人?，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你可別誤會啊，是新的。”

    “不會。”話說到這個份上，丁遙只能小聲說了謝謝。

    7.

    班級聚會結(jié)束之后，林川神神秘秘地說要帶他們?nèi)€地方——一個有些偏僻的廣場。

    “本來是給你準(zhǔn)備的。”他對丁遙說，“現(xiàn)在好了，便宜他們倆個了?！?/br>
    “誒，這位朋友，說壞話能不能小點聲？”張博文不樂意了。

    李施雨也難得跟他達(dá)成一致。

    林川拉開背包，從里面拿出煙花棒，“本來就是沾丁遙的光好不好？”

    “閉嘴！”李施雨扭頭罵他，“再說我倆不干了啊，你來點火?！?/br>
    “我才不。”林川盤腿坐下，緊挨著丁遙。

    火星子引燃，張博文跟李施雨連滾帶爬地往回趕。

    天空綻放出絢爛的花火，丁遙捂著耳朵仰頭看，眸子里印出亮晶晶的光。

    林川盯著她的側(cè)臉，心口被漲得滿滿的。

    畢業(yè)真好啊，要是每一天都這樣就好了。

    丁遙察覺到他的視線，扭過頭，大聲地問：“你干嘛？”

    林川搖搖頭。

    “別看我，看煙花?！?/br>
    他湊近：“我不?！?/br>
    丁遙脖子一熱，瞪他一眼。

    李施雨點亮煙花棒，拽起丁遙的手，將煙花棒塞到她掌心，興奮地說：“好好看！”

    丁遙也笑起來，又跑過去將林川也拽起來。

    他們圍著臺階一圈圈地跑，直到所有的煙花全部燃到盡頭，也疲憊地重新坐下。

    林川嘴角微翹，看到丁遙的新手機(jī)忽然想到什么：“對了，你那個網(wǎng)友，沒再聯(lián)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