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是成是敗

    洞口的灰勉此刻也聽到了動靜，立刻就竄了過來，一躍跳上了易書元的肩頭。易書元不說話，江郎神情驚愕不定，公孫寅定中不醒，章良喜淚流滿面亦是還未清醒，這讓灰勉不知道吉兇。

    “先生，天已經(jīng)快亮了，情況如何？江龍王，你說說看呢？”

    江郎眉頭緊鎖，看了一眼易書元和章良喜。

    “最后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很多事我只是在河邊聽人們談天才知道，老易，我上不去岸啊，結(jié)果究竟如何？”

    “什么上不去岸？”

    灰勉疑惑地看向江郎，后者頓時語塞，只是看向易書元。

    “呃沒什么！老易？”

    易書元仿佛一直在感受著此前魔境中的一切，此時才漸漸回神，看向江郎道。

    “江兄知道多少？”

    江郎嘆息一聲。

    “喜家村河邊釣魚的吃飯的，在那聊天的村人甚多，我在魔境中還比較懵懂，此刻卻愈發(fā)清晰.”

    說著，江郎看向章良喜。

    “那喜良生大兒子和小兒子的事情我知道，他女兒不嫁在家，他妻子以淚洗面，他和睦一家漸漸支離破碎，這一切我都知道，急在心中卻無計可施啊！”

    江郎本能地明白這一切都是魔劫變化，甚至能感覺到危險步步逼近，可他一條魚能干什么？再被釣上來岸蹦噠蹦噠？給人喜家加個餐？

    但說到這，江郎也不得不感慨。

    “這魔劫簡直聞所未聞，好生厲害??！”

    “確實好生厲害！”

    易書元應(yīng)了一句，江郎見灰勉一直盯著他，便也淡淡說了下去。

    “直到此刻我才回過味道來歸鄉(xiāng)、圣旨、狐妖、陰司、轉(zhuǎn)生、幸福.步步相扣，環(huán)環(huán)緊逼.”

    隨著江郎的敘述，灰勉才漸漸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代入章良喜的視角，就是回鄉(xiāng)那一天和譚元裳喝完酒之后做了個糊涂夢，醒來自然是繼續(xù)歸鄉(xiāng)了。

    直接歸鄉(xiāng)之途也是讓他忘卻“夢境”，這不過是瞬間而過的事情，沒有了和公孫寅的修行記憶，此為一道險阻。

    若直接想著歸鄉(xiāng)養(yǎng)老，心關(guān)直接告破，不過這自然不可能！其后是強盜攔路一阻；章良喜一生忠君，圣旨召回亦是阻；狐貍精現(xiàn)身以先天武道和完整身軀為誘惑，更以自身柔美體態(tài)展現(xiàn)之后可能的美好，但又被破了。

    只是這一次也直接觸碰到章良喜的痛點也是敏感點！

    這是心境弱點暴露的一瞬間，魔境剎那間又起變化！

    陰差來勾魂，直接押往陰司地府，酷刑相對，看似也是阻，實則已經(jīng)是下一重魔境變化的前奏。

    轉(zhuǎn)世投胎，得美滿人生，魔劫竟然轉(zhuǎn)威逼化柔情，以情入手。

    而這期間，易書元和江郎更是因為種種原因，前者以自身心神之力對抗魔境，影響輪回卻也因此混沌二十多年。

    但易書元畢竟有天魔變化之力，本來已經(jīng)及時醒來，卻又不得不憑心而動，再到喜家村的時候，章良喜已經(jīng)得了一子，與家庭生活徹底聯(lián)系在一起。

    而這一生糾葛，皆為家務(wù)事，皆為家人親情推動！

    都是溫柔大愛！

    都是至順至孝！

    沒有任何用強，卻又步步打在人心頭！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這個地方真的有路可以去么？真的有看得見摸得著的路么？此處只在心神靈臺之中，沒有實路！這一點，章良喜本該知道，但入魔劫之后自然不可能知曉了。

    易書元和江郎進入的時候清楚，卻無法點破這一點，因為魔劫中一個普通人是無法理解這一點的，反而會陷入心念死結(jié)，就是助魔而非去助陣了。

    而沒有實路卻有心路。

    其實章良喜一直在趕路或者徘徊，真正能讓路斷的，就是心中主動熄了這念頭。

    章良喜前生遺憾和執(zhí)念在前幾輪險阻中不斷放大，又在地府刑獄中達(dá)到極限，投胎之后轉(zhuǎn)世后正常娶妻生子，自然分外珍惜。

    但章良喜本非常人，道心本我自會慢慢復(fù)蘇，何況還有易書元在，輕輕點撥勝過當(dāng)頭棒喝。

    然而易書元的點播和章良喜本人道心的復(fù)蘇卻也在魔劫之中，也是魔劫變化的一環(huán)，最險惡之處！

    最珍視的孩子接連離去，為了完成父親那“虛無縹緲的夢”。

    一切都是關(guān)愛，一切都是柔情，至順至孝，卻又悲從中來.直到小女兒也要出去，妻子血淚喝問，已經(jīng)轉(zhuǎn)世為喜良生的章良喜終于說出來那句話。

    不是口是心非，而是因為親情關(guān)懷和無限悔恨，真心說出了那句話，放棄了方寸山之夢！至此，心關(guān)告破，魔境消散！

    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緊逼，卻又張弛有度變化無窮，這便是這一重魔劫.易書元和江郎相互訴說，也以各自角度將劫中一切補充完整。

    而當(dāng)聽到易書元說出喜良生熄了去方寸山之念，隨后魔境散去，江郎不住嘆息，灰勉則已經(jīng)目瞪口呆。

    “正所謂天亮只差一刻，抵達(dá)只差一線.”

    若是真的撐到了天亮，其實方寸山就到了，那黎明前的雞鳴聲會讓章良喜醒來！

    江郎這么嘆息一聲，心中覺得可惜的同時，也滿是感慨，這種魔劫經(jīng)歷遠(yuǎn)比一些聽聞和記述要真實太多，也厲害太多了！

    聽到江郎的話，灰勉看向易書元。

    “好可惜，我沒去成.先生，那公孫寅和章良喜算是失敗了？算是功虧一簣了？”易書元此刻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也讓灰勉心頭一跳。

    “嚴(yán)格來說雖然沒過這一劫，但是我卻更希望看到這一幕！”

    正在看著地上盤坐二人的江郎詫異地看向易書元，不知此話何解。

    而易書元這會也沒有賣什么關(guān)子，臉上更是露出了笑容。

    “劫確實沒過，心關(guān)確實不通，但正是這生活一生，正是喜良生的種種掙扎，是他的困惑和痛苦，最后為親情家庭而放棄，體現(xiàn)出他的善良.”

    “有時候執(zhí)而不放未必是真，這一關(guān)他雖然沒過，但章良喜心境卻圓滿了，更是經(jīng)歷一段人生而悟道！”

    以天魔變?nèi)肽Ь?，這既是章良喜在渡劫，也是易書元天魔變和天道魔劫的較量。

    難道易書元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么？未必！

    至少在那邊幾十年中，是有過機會的，不論那時候是否會掀起新一輪變化，至少是有機會的。

    但魔劫能順勢變化，易書元也能順勢而為！

    只能說，比起一個為了當(dāng)時看起來縹緲的“方寸山”而拋棄妻子兒女的喜良生，易書元更希望看到最后魔境消散前的那個他！

    魔劫雖未度過卻圓了章良喜一段人生。

    易書元雖敗，心中卻并不氣惱，反而笑容平靜。

    此刻地上盤坐的兩人，公孫寅眼中也流出淚水，易書元心中更安定幾分。

    當(dāng)年易書元助公孫寅創(chuàng)心竅同緣法，未嘗沒有再會天道魔境的意思！二人修心竅同緣之法，公孫寅雖然不在劫中，卻也漸漸感受到了章良喜的情緒，甚至或許能看到那一生，心緣不通，但通感卻漸成。

    “先生，那以后他們兩是不是還得經(jīng)歷一次魔劫？”

    易書元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怕是不會了！”

    江郎在一邊若有所思，隨后又看向地上兩人，心中升起一種明悟，或許這也是此刻章良喜乃至公孫寅心中也會有的感覺。

    若舍了家小，成亦不成，此刻沒能度過魔劫，卻不成亦成！——隨著天光放亮，公孫寅和章良喜也終于相繼醒來，而他們二者自然不需要易書元和江郎多說，心中自有感悟。

    “抱歉公孫兄，章某未能修成，害你修為散盡了.”

    這是章良喜醒來的第一句話，他本來還在回憶著魔境中的一切，只是睜眼之后卻看到公孫寅成了一個蒼老的老頭。

    公孫寅當(dāng)年從畫中魔境出來本就沒能真正抗住，那老態(tài)從未散去，只是其后用修為仙法掩蓋，此刻法力散去自然就回歸老態(tài)了。

    公孫寅臉上帶著笑容。

    “本就不剩下多少道行，也沒什么可惜的，仙路漫漫，何懼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

    章良喜和公孫寅都站了起來，兩人走出洞府，易書元和江郎就在外面。

    灰勉最先回頭看向出來的兩人，頓時樂得出聲。

    “嘿嘿，正好，兩個老頭！”

    兩人出來，一起向著易書元長揖行了一禮，再向著江郎行了一禮，多謝他們在劫中護道。

    再看東方的晨光，作為渡劫未過幾乎被打回凡人的兩個老人，臉上卻好似多了一股朝氣。

    “對了章道友，你是身處魔境之中的主角，有件事我想問問伱?！?/br>
    聽到灰勉開口，章良喜點頭道。

    “灰前輩請問！”

    灰勉望了望江郎。

    “雖然我已經(jīng)大概都清楚了，可是似乎在你的故事中，江龍王的存在頗為奇怪，還有他為什么只去河邊？”

    江郎心頭一跳，不是搪塞過去了嗎，灰勉這家伙還沒忘呢？

    “他不會連人都沒做成，投生成了一條魚吧？”

    章良喜微微一愣，臉上帶起笑容，雖然沒回答卻下意識看了江郎一眼。

    易書元避開江郎此刻目光，不是易某不幫你瞞著，它自己就已經(jīng)猜出來了，不過嘴角還是忍不住揚起。

    “老易你他娘還笑？要不是你說了別忘初心，我會成了一條魚？”

    “唉？怎么還怪起我來了？”

    易書元驚愕一句，無妄之災(zāi)啊。

    卻見江郎嘴角微微一抽。

    “胎中之迷何其兇險，我不忘初心，自然是記得自己是一條龍！

    可是那里無法之地，根本沒有龍，那輪回之中會成了什么？有道是鯉魚躍龍門，成不了龍，那自然成了鯉魚！”

    好像有那么點道理啊，心中念頭閃過，易書元口中卻是立刻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