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愛卿來了？”

    陸海賢露出惶恐之色，趕忙上前行禮。

    “讓陛下久等，老臣罪該萬死！”

    “哎哎，你只有一條命，要死也只死一次嘛，哈哈哈哈哈”

    皇帝這么一句笑言，卻讓陸海賢心中猛然一跳，加上俞子業(yè)昨日之言，陸海賢這些年并不敏感的為官嗅覺警醒過來。

    “陛下說得是，陛下說得是！”

    看到陸海賢誠惶誠恐的樣子，皇帝笑了笑，走出書案那邊，到了老臣面前。

    “陸愛卿不必多禮，你這《四海山川志》實乃奇書，朕這段時間可謂是愛不釋手啊！”

    “多謝陛下厚愛，老臣惶恐”

    皇帝走到了一邊的書榻前，轉(zhuǎn)身朝著陸海賢招招手。

    “陸愛卿，來來，與朕說說，伱是如何能有此奇思妙想，將山川地理融入以這等玄奇角度書寫出來的？這書中故事可都有出處??？”

    若是沒有昨天俞子業(yè)與陸海賢深聊，陸海賢或許這會還會很興奮呢，但此刻心中已經(jīng)小心起來。

    坐在軟榻上的時候，陸海賢思量之后才說道。

    “老臣才疏學(xué)淺，也就是只會賣弄一些文筆，書中故事有許多本就是民間志怪，還有一些，倒也就是老臣平日里做夢之事，夢醒時趁著未曾忘記便寫下來”

    “哦，看來陸愛卿也是個喜歡做夢的，對了，書中老叟可確有其人?。俊?/br>
    陸海賢看了看皇帝，想了下道。

    “書中老叟其實不止一人。”

    “哦？何解？”

    皇帝起了幾分興趣，陸海賢便笑道。

    “陛下有所不知，書中老叟既是老臣，也是老臣的一些好友，我等偶爾癡迷志怪玄奇之事，此等雖未空想，但卻也為老臣撰寫此書提供了一些靈感.”

    但是想到可能的欺君之罪，陸海賢也補上了一句。

    “當(dāng)然，書中老叟也有原形，算是老臣當(dāng)年在茗州為官時的好友，那年也是他的九十大壽，不過也沒有書中那么奇特，他那年多喝了幾杯.”

    陸海賢說話的時候一直不敢看著皇帝，此刻覺得過分安靜就朝著身旁看了一眼，見皇帝正在看著他認真聽著，心頭一凜趕忙收心繼續(xù)說下去。

    “陛下也知道，人老不可貪杯，那幾杯酒可是壞了事了，年事如此之高，飲酒傷身，此后就害病了，許久都不曾出門呢”

    “呃呵呵呵.當(dāng)時茗州城里以訛傳訛，說什么的都有，說老叟家人不發(fā)喪不孝，也有說老叟醉酒長眠不醒的.”

    皇帝聽到這不由點了點頭。

    “最后如何呢？”

    陸海賢脊背有些發(fā)燙，他這會可是真的在欺君呢.“九旬老人身體羸弱，最后嘛，約莫一年，臣之老友才算是終于康復(fù)，留言也不攻自破了！”

    皇帝面露思索，良久才再次點頭。

    “所以陸愛卿便以此為角度切入聯(lián)想？”

    “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看看手中的書冊，又問了一句。

    “那這地理山川的秀美玄奇之處，愛卿都是從書中查閱么？”

    “有些是，有些不是，有一些也算是聽各方行商旅者，以及一些江湖人士口述，臣力求真實，但不敢保證事事皆全，遂書中也有許多一筆帶過之處.”

    皇帝對于陸海賢的這話顯然有些不太滿意，此刻聞言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讓陸海賢心中也愈發(fā)忐忑。

    “幾分為夢呢？”

    “呃五分多在玄奇之處呢，也只有夢中可見.”

    “陸愛卿?！?/br>
    “臣在！”

    皇帝看著手中的書冊，再抬頭看向身邊明顯有些緊張的陸海賢。

    “書中老叟夢中所見，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呢？那天上仙人，海中之龍，山川各處神祇精怪，是否真的共赴北?；埵⒌?？”

    其實這個懷疑陸海賢也曾經(jīng)有過，只是當(dāng)年除了墨老爺子和易阿寶長夢一年之外，并無別的可以佐證，若要有，或許最大的可能就是當(dāng)年在壽宴上出現(xiàn)的老天師了。

    但此刻的陸海賢是絕不會多言此事的，思緒急速閃動，回顧當(dāng)年自己所想和此刻的思考，最后帶著笑意開口。“陛下說笑了，其實老臣也有過類似念想，只不過也很好驗證”

    “哦？”

    “陛下，您想想，書中那場大水是何等波瀾壯闊，經(jīng)四海過四界，更是經(jīng)過我大庸附近，可是自邵元以來我朝江山與屬國之地國泰民安，并未發(fā)生過什么水患啊”

    皇帝已經(jīng)看過第二冊，看到第三冊前半本，走水已經(jīng)到東界。

    此時聽到陸海賢的話，皇帝臉上才露出些許恍惚之色，良久發(fā)出一聲嘆息。

    “是啊，確如愛卿所言，并無什么水患，更不要說書中這等曠世大水了.是朕失言了.是朕失言了.”

    皇帝喃喃說著，隨后笑了起來。

    陸海賢也陪著一起淺笑。

    “這便是說明皇上短短時日已經(jīng)將書看進去了，這才能閱之如同身臨其境，才會有這等感想，老臣佩服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

    皇帝大笑起來。

    “能寫出此《四海山川志》，足見愛卿學(xué)識淵博，禮部郎中有些屈才了”

    陸海賢嚇了一跳，他現(xiàn)在可不想著什么官運亨通之事了。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雖有心為社稷，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說來說去，請辭之事依然不準，君臣之間后又論起書中事，直到天近黃昏，陸海賢這才離開御書房。

    等遠離了御書房，陸海賢這才長出一口氣。

    就算是這會，陸海賢身上的內(nèi)襯衣衫都是潮的，他只覺伴君如伴虎此言實在是至理名言。

    其實嚴格來說今日皇上也算是和顏悅色了，但就這自己都覺得緊張萬分。

    回想起來，俞大人有句話說得極對，若是皇上認為是一場空還好，若不是，獻上《四海山川志》的陸海賢就攤上事了，指不定某些重擔(dān)要壓下來了.到時候別說升官，怕是晚節(jié)不保！

    在陸海賢心有余悸的時候，至少也有一件事很快讓他心情愉悅起來。

    《四海山川志》就連皇帝都喜歡，那刊印自然更不是問題。

    陸海賢這個禮部郎中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員，在朝堂上或許算不了什么，但到禮部下轄機構(gòu)如國子監(jiān)這樣地方可是實打?qū)嵉拇蠊佟?/br>
    國子監(jiān)負責(zé)刊印《四海山川志》當(dāng)然是一絲不茍效率極佳，以活板印刷之法成刊也是極快。

    短短一旬之日，第一部刊印的《四海山川志》便已經(jīng)裝訂，陸海賢親自核準之后則加大印刷數(shù)量。

    當(dāng)然，所謂的加大數(shù)量，其實也就是印了三百部，總計一千八百冊。

    即便如此也已經(jīng)是很大的數(shù)量了，也不是印出來就行了，還需要精校很多遍，裝訂封冊一絲不茍。

    書籍之寶貴可見一斑。

    而且真正流通于京城官方書局售賣的也僅僅是其中一部分，想買到可未必容易。

    畢竟這可是國子監(jiān)刊印，說不定下次科舉也會有些關(guān)聯(lián)呢。

    這種情況下，陸海賢的名頭在京城官場中還小火力一把，畢竟皇上對《四海山川志》愛不釋手的事情，在官場上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不知不覺間，這件事在一些京城儒生高門子弟那邊，也便不是秘密了。

    只不過這時候，《四海山川志》已經(jīng)是一書難求，借書來抄錄都不容易。

    深秋時節(jié)，開陽江上游的一處大宅花園中，有人正在亭中躺椅上納涼。

    一個仆人捧著兩部書快步走到亭邊。

    “老爺，買到了，這就是《四海山川志》！”

    躺椅上的老人須發(fā)皆白但面色還算紅潤，甚至還有幾分年輕態(tài)，坐起身子看向來人。

    “兩部都是？”

    “這部國子監(jiān)印本，這部是抄本。”

    老人點了點頭，在老仆翻開兩部書頭一冊的書頁后，指了指印本，仆人遂將印本留下，抄本暫且拿走。

    這個亭中的老人正是多次被灰勉“恭維”為“妖怪”的譚元裳。

    和許多人一樣，即便是譚元裳也很快被書中內(nèi)容所吸引，在翻閱第一冊之后就難以移開視線。

    待到讀到“大潮起兮風(fēng)云伴”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而譚元裳的讀書地點也已經(jīng)到了書房，他暫緩閱讀，手持書冊離開桌案邊，走到門外看向天空，此刻的云彩也多少有幾分像潮水。

    “好一部《四海山川志》.”

    譚元裳走過的地方太多了，經(jīng)歷過的事也太多了，他甚至遠比俞子業(yè)對書中事物的印證要清晰。

    不論是玄奇之事還是外邦山川，譚元裳的閱歷世上無幾人能比，他看這部書，心中竟然有一種感覺。

    書中所言之事，恍若真實！

    第736章 古來圣賢皆寂寞

    秋風(fēng)已經(jīng)從原本卷著夏熱殘留的火力，變?yōu)楝F(xiàn)在的帶著寒涼。

    “來人?！?/br>
    譚元裳平靜地喊了一聲，幾乎是一息之后就有人在不遠處現(xiàn)身。

    “老爺您有何吩咐？”

    “我這把老骨頭想動一動了”

    老仆一聽就知道譚元裳的意思了，不由擔(dān)憂道。

    “老爺，您的身體.”

    譚元裳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