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的聲音空靈，他并沒有保證什么，也沒有吹噓自己，只是坐在那里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br>
    十二在旁邊聽著，都感覺有些古怪，招攬下屬是這么開條件的嗎？

    不過這位日柱大人從未有過自己的信使，也許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這樣的身份和許諾前，沒人可以拒絕。十二低頭等待著舒莫的應(yīng)答，也許她有榮幸作為旁觀者目睹一位日柱的授印禮。

    然后，她聽見舒莫聲音沉默了許久。

    希靜靜地等待著，但是舒莫仍然在沉默。

    這樣的寂靜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直到十二甚至都要認(rèn)為舒莫是要得寸進尺的時候，黑發(fā)青年才抬起臉，眼神閃爍地說：“我恐怕……”

    “不值得您這么對待?！?/br>
    舒莫的聲音很輕，但卻很平靜。男人說完這番話后，像是一瞬間用盡了全力，坐在椅子上癱軟了身子。

    當(dāng)然，舒莫非常心動，并且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彩票已經(jīng)扔到他的面前，他只需要走過去把彩票撿起來的時候，舒莫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做不到——因為他的這條腿。

    “為什么呢？”希的表情仍然溫和：“你擁有才能，擁有能力，你值得這些?！?/br>
    他的這番話聽在舒莫耳中，越是傾聽，就越讓人難以介懷，但無論如何，一顆埋在地下的炸彈都有被挖出的那一天，更何況是如同希這樣身份的人，與其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欺瞞，還不如現(xiàn)在就宣布一切。

    “因為我是一位‘不潔者’。”舒莫的眉頭皺起，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僅有對自己身份的嘲諷：“抱歉，我不想隱瞞這件事，但這就是我拒絕您的原因?！?/br>
    舒莫這么說著，伸出手，拉開了自己右腿的褲子。

    他的手指掀開寬松的布料，拉起一截：從下方顯露而出的，就是從被襪子包裹的腳踝一路延伸而上，甚至幾乎到達小腿上方的黑色紋路。

    那些紋路散發(fā)著莫名的光澤，從舒莫出生開始就跟隨著他，直到他成年后也無法除去，因為這是銘刻在他身上、在他身體內(nèi)部的東西，就算把這條腿砍斷，這些紋路也會隨之轉(zhuǎn)移，哪怕把皮膚撕開，最深處的骨頭上也會印刻著意味著不潔的痕跡。

    這條腿無時無刻都在給舒莫帶來細(xì)微的隱痛，隔段時間甚至?xí)屖婺獎⊥吹綗o法呼吸，從出生開始，舒莫就一直在忍受這種噬人的痛苦。

    無需任何言語，僅僅只是露出這條腿，舒莫就回答了希的所有疑惑：

    為什么擁有能力，卻只能一直留在實驗所內(nèi)？做一名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清潔工？

    “因為你是個怪物。”記憶中的女人對剛剛僅有幾歲的孩子說：“不要怪我，你的存在就會引來麻煩，你不可以留在這里，也不能再留在我們身邊。”

    “像你這樣的人，無論去到哪里，最后的下場都是被人驅(qū)逐?！?/br>
    希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舒莫的手指在顫抖，他抬起臉，準(zhǔn)備迎接面前男人憤怒或嫌惡的表情，然后他看見了一張淺笑的臉。

    希仍然在微笑。

    那笑容多么溫暖啊，舒莫有些恍惚起來，男人的眼神如此寬容、溫和，舒莫甚至無法從他那雙暖白色的眼眸中看見一絲一毫的厭惡和抵觸，希淺笑著凝視著他，連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有任何變化，看著那自青年纖細(xì)腳踝處延伸而出的不潔紋路時，神色也寬容地仿佛只是看見了一個很普通的東西。

    舒莫甚至開始認(rèn)為自己的這條腿只是一條最普通的腿了，直到他聽見了一旁的女人突然發(fā)出的、熟悉又刺耳的尖叫聲：

    “——褻神者！”

    十二瞪大眼睛，她看著舒莫腿上的紋路，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像是看到了極其憎惡且不祥的東西一般，光是想到自己剛剛還和面前的這個人有過交流，就讓她感到了一絲作嘔。

    “如此不潔，如此骯臟?！迸说难凵衤涞绞婺纳砩?，從一開始的震驚，再到之后的嫌惡，最后化為了滿腔的怒火。

    一想到她剛剛甚至還想要替自己的主人招攬一位不潔者，十二就感覺自己近乎要昏厥過去，若是這件事傳出去，那么斐世大人將會受到何等的質(zhì)疑和審視？

    一想到這里，她的手中升起火焰，想要直接出手抹除面前的不潔，那股殺意來得異常強烈，但作為星柱的信使，看見一位活生生的褻神者時，十二的反應(yīng)才是正常的反應(yīng)。

    那道火焰甚至已經(jīng)開始燃起，卻并未真的飛出，因為希的話：

    “跪下?！?/br>
    女人的身體一緊，一股威壓從房間中心傳出，她幾乎是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低下頭，近乎貼在地面上。

    “別太胡鬧了?！毕Ｕf。

    不需要任何解釋，也沒必要解釋。十二只能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感受著那股難以形容的壓力，希則轉(zhuǎn)頭看向面前的舒莫，青年原本就已經(jīng)顯得十分蒼白的臉現(xiàn)在變得更加蒼白，搖搖欲墜地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裂開來。

    然而希的眼神落到他的臉上時，才發(fā)現(xiàn)舒莫的眼中并沒有痛苦或絕望，黑發(fā)青年的一雙綠眸仍然閃閃發(fā)亮，猶如一片幽暗的森林，又像是一片碧綠色的、反射著粼粼波光的海洋。

    那是多么漂亮、又堅定的眼神，他明明像是要被壓垮，但卻又擁有極其旺盛的生命力。

    舒莫只是坐在那里，臉色發(fā)白。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仍然對著希露出了一個真誠的、溫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