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行自己都沒覺得他的呼吸跟平常有什么不同。

    “你觀察力這么好？”

    商玦隨口道：“不是，因為對你太熟了?！?/br>
    陸嶼行一怔。

    “所以，哪兒疼？”

    對上商玦那雙專注的眼睛，陸嶼行安靜片刻，不知怎么就說了實話：“……胃疼?！?/br>
    望聞問切，商玦一竅不通。他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垂下眼皮，伸手就去探陸嶼行的上腹部。

    商玦上手的動作出乎意料，而陸嶼行沒有準(zhǔn)備，他不大習(xí)慣被人碰，身體下意識地做出防備的反應(yīng)，從腰腹到大腿的肌rou，戒備地設(shè)起防線，繃得硬實。

    掌心觸到硬熱的肌rou，商玦頓了一下，然后欺騙自己：這肯定不是肌rou，是超大一塊的結(jié)石。

    跟陸嶼行比成績就夠累的了，他可不想再開辟一條健身賽道自討苦吃。

    見商玦把胃病就當(dāng)感冒發(fā)燒似的，好像摸一下就知道燒了多少度，胃里哪個位置出了問題，陸嶼行有點失語。

    幸好商玦沒抬眼，沒能看見陸嶼行那看二傻子似的眼神。

    陸嶼行了解自己，知道他的確是沒病。

    胃是情緒器官，他只是因為這幾天情緒太差，連帶著反應(yīng)在了身體上。

    當(dāng)然把自己學(xué)到胃疼這么丟臉的理由，他是沒可能告訴商玦的。

    不過，見商玦煞有介事地碰自己的上腹診斷，陸嶼行近幾日緊繃的神經(jīng)竟然莫名放松了點，眼里難得染上了點笑意：“你診出什么來了？”

    商玦收回手，淡淡道：“胃病，亟待上醫(yī)務(wù)室掛號。走吧，你男朋友陪你去?！?/br>
    他明明什么都沒看出來，卻說得無比篤定。方才一番無意義的動作，好像只是為了說服某個不把身體當(dāng)回事的家伙去看病。

    陸嶼行黑密的睫毛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瞳一錯不錯地盯著商玦看，仿佛能從對方平靜的神色下，窺見一種有些擰巴的溫暖。

    他喉頭滾了一下，“過兩天期中，我看不懂書，所以沒怎么休息。胃疼是因為這個?！?/br>
    聞言，商玦的眼眸中浮現(xiàn)出一種真情實意的不可置信，“你，胃疼是被自己學(xué)出來的？”

    陸嶼行把這種不可置信誤當(dāng)成了愛人的關(guān)切，低聲說：“算是吧。”

    商玦：“……”

    他的手在自己上腹的衣服布料上，無意識地抓了一下，怔怔地想：我都沒把自己學(xué)出過胃病……

    商玦深吸了口氣，整個人頓時被強烈自我懷疑充斥。

    我居然沒卷過這傻狗??？

    第17章

    陸嶼行完全不明白此刻坐在他身邊的人腦子里的想法有多么扭曲。

    他說：“過了這段時間，會自己好的?！鳖D了頓，又加了句：“你不用擔(dān)心?！?/br>
    商玦：“嗯嗯?！?/br>
    呵呵，我怎么可能會擔(dān)心你？

    “學(xué)習(xí)吧。”陸嶼行說完，轉(zhuǎn)回頭低頭看書。

    商玦隨便做了兩道題，聽到身旁筆尖沙沙的聲響，突然記起高中那會兒，他跟陸嶼行經(jīng)常在所有人放學(xué)離開后，繼續(xù)留在教室里做題。特別安靜的時候，就會聽到從前桌傳來的鉛筆摩擦紙張的聲響。

    只是這一次，這聲音是從他的右手邊發(fā)出的。

    他垂下眼睫，眼睛往身邊偏過去，視線里是陸嶼行青筋明顯的手，還有那只手握著的，一只看起來有點沉的黑色鉛筆，耐用的金屬外殼，居然還是高中時的那只。

    商玦有點想笑。

    他接著掃了一眼陸嶼行手底下的那張稿紙，那些寫完又被劃掉的一道道黑色長線令他皺了皺眉。

    “……”

    “喂……”商玦用鞋尖碰了碰陸嶼行的鞋子。

    陸嶼行停下筆，扭過頭看他。

    商玦：“看得完嗎？”

    陸嶼行平靜道：“還行?！?/br>
    “還行？”商玦揚起唇角：“可是寶貝，你現(xiàn)在這進(jìn)度，期中分?jǐn)?shù)估計會不好看呢?！?/br>
    他盯著陸嶼行的眼睛，有點期待：陸嶼行要是肯低聲下氣地求求他，他沒準(zhǔn)能大發(fā)慈悲讓這傻狗考試及格。

    陸嶼行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嗯?！?/br>
    商玦：“會不及格?！?/br>
    陸嶼行：“無所謂?！?/br>
    商玦：“……”

    說真的，你到底是哪個牌子的塑料袋？

    如果真的不在意，這人也不會把自己折騰成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了。

    商玦不由得聯(lián)想到，以前每次陸嶼行考到第一名的時候，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他一直以為對方的心理活動就跟他的表情一樣，毫無波瀾。

    但現(xiàn)在看陸嶼行的反應(yīng)，明顯不是人淡如菊的性格。

    商玦狐疑地想：這家伙高中站在主席臺上受表彰的時候，該不會其實心里特別得意吧？

    這念頭剛一出現(xiàn)，就被商玦打消了。

    應(yīng)該不會吧……

    商玦微一抬眸，觸及到陸嶼行抿得平直的唇線和蒼白的唇色，那雙狗眼睛好像都沒平時那么亮了。

    “……”

    關(guān)我屁事，管他干嘛？

    商玦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回臉，低頭盯著書頁上看。

    看了兩分鐘，又咬著牙扭過頭：

    “書給我?！?/br>
    陸嶼行沒說話，但是望向商玦的冷淡的眼眸里多了幾分不解。

    商玦扯出一個溫柔的假笑：“寶貝，把書給我?！?/br>
    你商爺爺帶你及格。

    ……

    商玦是個很好的老師，陸嶼行則是最令人省心的學(xué)生，稍微點一下，就能舉一反三。

    饒是商玦看不慣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陸嶼行的領(lǐng)悟能力的確強得驚人。

    兩人思路完全同步，甚至到了默契的地步。商玦一邊為跟陸嶼行的這種默契感到不適，一邊又能從中得到點樂趣，他將其類比為親子教學(xué)的快樂。

    要是天底下的親子教學(xué)都能有這么順利，怕是沒有被氣到崩潰的父母了。

    中間陸嶼行解題時，商玦在邊上感嘆了一句：“以后我的小孩也能這么好帶就好了?！?/br>
    思路被打斷，陸嶼行停筆看了他一眼，“我們不會有孩子?！?/br>
    “……”

    誰說是跟你的小孩？

    “你喜歡小孩子？”

    商玦：“一般。”

    陸嶼行：“嗯。”

    陸嶼行提筆接著往下算了幾行，速度比先前慢了很多。

    過了會兒他抬頭：“我們結(jié)不了婚，應(yīng)該也不能領(lǐng)養(yǎng)?！?/br>
    商玦：這都哪兒跟哪兒？

    陸嶼行平靜道：“沒辦法了。你可以考慮養(yǎng)狗?！?/br>
    商玦：“……做題?！?/br>
    兩人一直待到晚上閉館才離開。

    陸嶼行一向是刨根問底的學(xué)習(xí)方式，明明可以直接拿來就用的公式，他偏要自己一步一步重新推導(dǎo)一遍，是適合深造搞學(xué)術(shù)的學(xué)習(xí)法子。商玦則剛好跟他相反，沒必要絕不深究，很會研究做題套路，哪怕對原理一知半解也能考個非常不錯的分?jǐn)?shù)，用來突擊考試很有用。

    有他帶著，進(jìn)度的確比之前快了不少。

    離開圖書館，陸嶼行安靜地走在商玦身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從商玦開始用自己的那套方法教他沒多久，他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態(tài)。

    待快要分開時，他才開口說：“明天我自己復(fù)習(xí)就行。”

    商玦嘲諷地勾起唇：“怎么了寶貝，看不上我這種急功近利的學(xué)習(xí)方法？”

    陸嶼行瞧不上他，商玦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他自己對數(shù)學(xué)的確是沒什么熱愛，當(dāng)初選數(shù)學(xué)系，只是在一大堆不喜歡的專業(yè)里挑了個勉強不那么抗拒的方向，跟陸嶼行這種發(fā)自真心的熱愛完全不同。

    “不是。會耽誤你時間?！?/br>
    商玦愣了下，轉(zhuǎn)頭去看陸嶼行的臉，后者半斂著眸，目光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是真心實意這樣認(rèn)為的。

    陸嶼行：“你幫我，會拖慢你的進(jìn)度?！?/br>
    “我無所謂?！?/br>
    “你不介意？為什么？”

    商玦看著他，心道：我的目標(biāo)是你，你成這副鬼樣子了，我有什么再復(fù)習(xí)的必要？隨便考考，有個九十分，差不多得了。

    嘴上卻假惺惺地說：“這需要什么理由？”

    正巧走到七舍旁邊的岔路口，分道揚鑣之前，商玦冷冽干凈的聲音清晰地響在陸嶼行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