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上前，看向上司所指的位置。

    上面寫著「史東.布萊德利因阻擊流竄海盜有功，由小隊長晉升為領(lǐng)隊長，賞金十金克利?！?/br>
    “大人……這個沒什么問題吧？后面五個組的巡邏范圍都是城市邊緣區(qū)域，保護(hù)城外居民不被海盜擾襲本就是他們的主職之一。”

    “話是這么說，但我沒記錯的話，十四組負(fù)責(zé)的是城南片區(qū)?！鄙瑚炖酒鹕恚瑏淼奖趻斓貓D前，“就算我們的巡邏船出現(xiàn)疏忽，可你忘記上一周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了嗎？”

    “呃……”副官想了想，隨后恍然大悟，“上周二王子的考察團(tuán)訪問過輝煌堡！”

    這對輝煌堡來說是一件人人都知道的大事。

    但只有極少數(shù)人清楚考察團(tuán)的路線。

    由于下一個?？磕繕?biāo)是西南面的圣特立安，所以二王子的船隊走的是南邊聯(lián)絡(luò)線。而護(hù)衛(wèi)考察團(tuán)的艦隊就停留在外海，這段時間肯定會肅清航線上的一切阻礙。海盜欺負(fù)下商船和手無寸鐵的平民還行，讓他們?nèi)ズ驼齼喊私?jīng)的海軍拼命，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錯，”珊黛拉點點頭，“那個方向上理應(yīng)不該出現(xiàn)流竄海盜，除非皇家艦隊都瞎了眼?！?/br>
    “所以……這是一起冒功事件?！?/br>
    “看上去是如此，而且不怎么高明。”

    “大人，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去處理吧?！蔽榈现鲃诱埨t道。

    “嗯，但要問清楚前因后果后再處理。”珊黛拉走回到桌前，“史東是什么人？十四組的軍官為什么選擇了他？如果牽扯到腐敗，也一定要查明涉及到多少人?！闭f到這里她頓了頓，“若是殺害城外無辜之人來冒功的話……”一時間房間里仿佛灌入了寒風(fēng)。

    伍迪面色一凜，“屬下明白！”

    等到副官離開后，珊黛拉輕輕嘆了口氣。

    她不懼怕外來強敵，最令她擔(dān)憂的反倒來自于城市內(nèi)部——雖然來這里就任指揮官才三年時間，但她已漸漸明白，這座堡壘城市遠(yuǎn)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無懈可擊。

    等到新的前哨城市杜雷環(huán)建設(shè)完成，輝煌堡的壓力便能減輕許多，到那時，她或許也能騰出手來有所作為。不過在此之前，她必須維持住隊伍的完整性，讓城衛(wèi)軍的戰(zhàn)斗力保持在最高點。

    因此腐敗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行為。

    只可惜軍隊許多人都認(rèn)識不到這點，包括她的副官也是一樣。好在對方同樣軍校出身，基本素養(yǎng)都不差，特別是在服從命令這一項上。

    半個小時后，伍迪回到了辦公室。

    “這么快？”珊黛拉有些意外。

    “大人，情況……有些復(fù)雜?！备惫俾冻隽藶殡y的神色，“無論是十四組軍官戴勒姆還是史東本人，均不承認(rèn)有謊報行為?！?/br>
    “那他們得拿出證據(jù)來。”珊黛拉眉頭一挑。

    “這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蔽榈系拖骂^，似乎在醞釀該如何回答，“他們確實稱有首級和繳獲物為證，可真要拿出來時，又全都沒有了?！?/br>
    “沒有？”那豈不是公然行騙嗎？珊黛拉微微一怔，她原本還以為這里面有啥意外，怎料回答竟是如此簡單。不過她轉(zhuǎn)念一想，要真只是行騙，自己的副官沒理由處置不了，“你的意思是，負(fù)責(zé)看守證物的庫管也認(rèn)同他們的說法？”

    “不光如此，我詢問了多人，他們的說法全部一樣——那天確實有流寇登陸，史東也上交了四個首級。”伍迪臉上流露出同樣的費解，“所以我立刻派人去往了他們所說的那個村落，結(jié)果確認(rèn)了海盜劫掠的消息?！?/br>
    這下輪到珊黛拉無言了。

    總不可能是十四組軍官手眼通天，把整個組的三十來號人外加郊外村子都收服了吧？然而問題又來了，雖然不清楚這幾個流寇是怎么穿過皇家艦隊的封鎖，來到輝煌堡岸邊的，但如果是事實的話，怎么可能所有證據(jù)都消失了？

    “人帶過來了嗎？”她沉默片刻后問。

    “都在門外等待。”副官回答。

    “讓他們進(jìn)來?！?/br>
    很快，得到提拔的史東、負(fù)責(zé)軍官戴勒姆以及兩名當(dāng)天與史東同行的士兵被招入辦公室內(nèi)，狹小的房間內(nèi)一下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珊黛拉掃過眾人一眼，目光落在史東身上，“把那天巡邏以及遭遇海盜的情況詳細(xì)說一遍，不得漏掉任何細(xì)節(jié)，就由你先來吧?！?/br>
    第15章 邪教徒

    整個事件并不復(fù)雜，聽完屬下的講述也就一刻鐘左右。

    但珊黛拉察覺到了強烈的異樣感。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是尸首消失本身嗎？她沉思片刻，忽然知道這股異樣來自于何處了——她抬起頭，望向史東，“你覺得他們真的是海盜？”

    史東表示不解道，“大人，他們確實是海盜模樣……干的也是海盜的事情，如果我不制止他們，四人也能讓村莊……”

    “但關(guān)鍵是你出現(xiàn)了?！鄙瑚炖驍嗔怂脑?，“一支輝煌堡巡邏小隊，配備步槍和盔甲，人數(shù)還在對方之上，那群海盜是從哪來的勇氣敢和你們正面對決的？”

    “呃……這個……”史東頓時噎住。

    副官也反應(yīng)過來，“對啊，他們怎么敢的？”

    就算是軍隊里的精銳，面對必死之局也難免會士氣低落，但海盜做了什么？

    按史東所述，他們拔出武器，迎敵而上，最終全部戰(zhàn)死！

    沒有人投降。

    沒有人逃跑。

    仿佛他們登陸的那一刻，就沒有再回頭的打算。

    海盜當(dāng)然不可能做到這點。

    他們看起來窮兇極惡，手段也極為殘暴，但那是針對于落在他們手中的弱者。這些人若真要是比軍隊還有血性，那統(tǒng)治輝煌堡的早應(yīng)該是他們了。

    “還有一種人不畏懼生死?！鄙瑚炖聊?，“或者說，他們已不知死為何物?！?/br>
    此話一出，房間的氣溫都似乎降低了幾分。

    “您指的是……邪教徒？”十四組的負(fù)責(zé)人戴勒姆倒吸口涼氣，“隱霧教派的？”

    “你們也聽到傳言了？”珊黛拉看向部下。

    “是?！睂Ψ街毖圆恢M道，“自從前哨城市越來越接近完工，這樣的消息也愈發(fā)多了起來?！?/br>
    傳聞隱霧教派崇拜新大陸上消散不去的霧氣，希望它們能永遠(yuǎn)籠罩在世界上空，任何驅(qū)散迷霧的行為都會被隱霧信徒憎恨、敵視。

    “我不能就此做出判斷，畢竟邪教徒類別甚多，天知道他們屬于哪一派。”珊黛拉搖搖頭，“但在我看來，所有投身邪惡的人腦子都有問題，不能以常理相待?！?/br>
    “大人……”史東咽了口唾沫，“其實……在這件事之前，就有人知道了城南郊外會出現(xiàn)海盜?！?/br>
    “什么意思？”珊黛拉和副官不約而同的問道。

    “在舊城的西街區(qū)，有一家占卜屋?！彼蠈崒⒄疾返氖虑檎f了出來。

    “你怎么在報告里絲毫不提??？”戴勒姆惱火道。

    史東低下頭來，不敢反駁。

    “因為這不是一件必須寫進(jìn)報告里的事情?！笨傊笓]擺擺手，示意到此為止?！爸笪視归_調(diào)查，但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戴勒姆，你去拿武器，帶上史東一起，我們馬上去舊城一趟。”

    “遵命?！?/br>
    等兩人剛離開辦公室，伍迪立刻著手為上司穿戴盔甲，“要帶多少人？”

    “不用召集部隊了，就我們四個，越快越好。”

    “會不會太冒進(jìn)了？”伍迪訝異道，“此事可能跟邪教徒有關(guān)……”

    “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出其不意?！?/br>
    “您懷疑城防軍內(nèi)部……”

    “我不懷疑?！鄙瑚炖闷鹋鋭?，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但這種時候還是謹(jǐn)慎點為好。再說了，以我的實力和身手，去看看有什么好擔(dān)憂的？”十分鐘后，四人便趕到了占卜屋的位置。

    但街巷里什么都沒有。

    “這……怎么可能？”史東望著空蕩蕩的巷口，一臉不敢置信，“我明明在這里占卜過，是一個簡陋的屋棚，上面還掛著招牌！”

    “你確定沒記錯地方？”戴勒姆質(zhì)疑道。

    “我發(fā)誓！就是這兒，不可能記錯！”他急聲說，“對了，對了，肯定還有其他人見過占卜屋，只要在這周圍多問問……”

    “大人？”副官下意識看向總指揮，卻發(fā)現(xiàn)珊黛拉在巷口邊蹲了下來。

    “有人確實在這里待過，地上不光有腳印，還有桌椅壓過的痕跡。”后者低聲道，“腳印不是過路者的，而是許多次徘徊后的結(jié)果?！?/br>
    “屬下什么都看不出來……”副官小心翼翼走到她身旁，生怕踩壞了現(xiàn)場。

    “等你到我這個水平，觀察力自然會有所不同。”珊黛拉說話時臉色頗為凝重。

    “有什么不對勁嗎？”

    “沒有拖拽的痕跡，也沒有拆卸的殘渣……甚至連木屑都沒有，就好像棚屋根本沒存在過一樣?！?/br>
    “可您說這兒有人活動……還擺放過桌椅之類的陳設(shè)……”

    “這才是問題所在，你發(fā)現(xiàn)了嗎？”珊黛拉嘆氣，“人存在而房屋不存在，那史東當(dāng)時是處于何種狀態(tài)下和占卜者交談的？”

    這個景象想想都令人覺得怪異。

    副官面色一僵，要知道看到具體且詳實的幻象，之后還可以清晰回憶，這是癔癥的前兆。

    至于那名“占卜者”，則很有可能是引發(fā)癔癥的元兇了。

    沒人敢小看癔癥。

    目前醫(yī)學(xué)界對癔癥的研究尚處于初級階段，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癔癥放任下去會逐漸轉(zhuǎn)化為癲狂，輕則患者自殘身亡，重則還會給周邊人帶來災(zāi)難。

    沒錯，癔癥絕不是一種單純的精神疾病，它不光會傳染，還會一點點影響到現(xiàn)實。

    軍官看到的尸首、村民撞見的海盜，或許都可以理解成癔癥的余波。

    如果占卜者可以讓一名訓(xùn)練有素的軍人產(chǎn)生癔癥，那他潛藏在城市里遲早會變成一顆定時炸彈。

    雖然過去從未聽聞過，癔癥可以由人來引發(fā)，但誰又能篤定不會呢？

    那畢竟是超乎常理的力量，即使是被神明庇佑的大圣堂，也無法根治那些陷入癲狂的人。

    更糟糕的是，對方還有可能是邪教徒。

    盡管以前不少邪教教派都在宣稱這是屬于他們的力量，卻沒有一樁實例可以證明這點。不過珊黛拉不敢保證事情會永遠(yuǎn)這樣下去，正如整個世界在不停變化著一樣。

    “把這個街區(qū)封起來，所有住戶挨個詢問，查查有多少人看到過這間奇妙占卜屋。如果有人知道占卜者的下落，重賞?！?/br>
    “我這就去辦。”

    這不過是例行程序，考慮到西街的主要人口是底層居民和幫派份子，珊黛拉很難對后續(xù)的問詢抱有多大期待。

    她轉(zhuǎn)起頭，望向一片昏黃的天際線，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這座城市恐怕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