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很長的距離，但是在雙方都極速沖鋒之下，也只是幾息時間罷了。

    就是現(xiàn)在。

    李長安拉弓搭箭，足有五尺長的弓被李長安拉了個滿月，一支開了血槽的箭仿佛白晝流星一般劃過天際。

    孫二強(qiáng)心里一跳，他的直覺讓他抬頭，一支寒光凜冽的箭頭在他的瞳孔中越來越大，他下意識想要低下身子躲避。

    可來不及了。

    一根箭支穿透他的喉嚨，孫二強(qiáng)下意識低頭，渙散的瞳孔中只倒映出了半截潔白的箭羽。

    他死了。

    兩軍相接，樊寧跟在李長安身邊，一槍挑落一個身穿小甲的敵軍，血色綻開，仿佛一朵梨花。

    蕭喚終于也趕到了戰(zhàn)場，他已經(jīng)唇干舌燥了。

    “公主呢？保護(hù)公主！”蕭喚吼著，在人群中尋找李長安的身影。

    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敵軍之中肆意廝殺著的李長安，雙眼一黑。

    哎呀，這怎么能自己沖到前面呢，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又不是手下沒有先鋒可用！

    蕭喚連忙手持長矛奔向李長安。

    李長安和樊寧自小一起練武，一開始李長安的槍法還是樊寧教的，二人學(xué)的又都是一門槍法，如今實戰(zhàn)之中十分有默契。

    “哈哈哈，吾執(zhí)弓矢，卿持槍相隨，雖百萬眾若我何！”李長安一槍，刺落一個敵軍，樊寧默契與李長安成攻守之勢，二人在敵陣中廝殺，輪流攻守，手中兩柄長槍密不透風(fēng)。

    周遭的敵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一開始有人看出來李長安身份貴重，又一箭射死了首領(lǐng)，想要殺了李長安報仇，所以二人身邊圍了不少人。

    如今看到李長安和樊寧雖是兩個女子，卻十分不好惹，出手狠辣，紛紛避之不及。

    打仗也要下意識挑軟柿子捏啊。都看到了對方不好惹還上去拼命，這不是生怕自己活久了嘛。

    甚至眼見著要潰敗，已經(jīng)有人膽怯想要驅(qū)馬轉(zhuǎn)身逃跑了，李長安也不追擊，干脆把手中長槍放在馬背上，自己又拿下身后背著的弓箭，拉弓搭箭，一箭一個射殺，還有空閑與樊寧閑聊。

    蕭喚趕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話。

    內(nèi)心有些絕望，也有些激動。

    說好了就是試探一下呢？

    這怎么試探著試探著主帥就帶頭沖鋒了？怎么這些新士卒就各個沖“瘋”了？

    咱們不是說好了從長計議嗎？哎呀，公主你不講武德糊弄我這個老家伙??！

    可又為李長安的勇猛和所說的那句話激動。

    昔日還是秦王的太宗皇帝于虎牢關(guān)酣戰(zhàn)，親身為誘，只帶四騎，追兵至，太宗皇帝謂尉遲敬德：“吾執(zhí)弓矢，公執(zhí)槊相隨，雖百萬眾若我何！”

    蕭喚看著在敵軍之中與樊寧一并廝殺的壽安公主，一時之間竟然忍不住激動的想要落淚。

    但凡為將者，誰不想和太宗皇帝并肩作戰(zhàn)啊，但凡大唐將軍，都只恨自己生晚了幾十年，沒能趕上太宗皇帝那個好時候。

    蕭喚眼睛濕潤了。

    可想到如今還是在戰(zhàn)場上，蕭喚努力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開始觀察戰(zhàn)場上的情況。

    三千打一千，我方士氣如焰，敵方士氣低沉，而且敵方首領(lǐng)一上來就被我軍主帥射殺，此戰(zhàn)已經(jīng)決出了勝負(fù)，無需他再cao心。

    倒是可以趁這個機(jī)會看一看軍中的人才，那個李嗣業(yè)呆頭……我去！

    蕭喚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是人嗎？

    李嗣業(yè)手持陌刀，十分輕松在敵陣之中穿梭，一刀一個，砍瓜切菜一般。

    而且他一刀劈下去劈碎的不僅是騎在馬上的人，還有敵人身下的戰(zhàn)馬。

    人馬具碎！竟然無一人是他一合之?dāng)场?/br>
    一群方才還兇悍異常的敵人此時仿佛瘋了一樣往后逃竄，生怕被李嗣業(yè)趕上。

    “項羽再世？”蕭喚低聲喃喃道，不敢置信看著李嗣業(yè)。

    李長安也注意到了李嗣業(yè)的粗暴行為，柳眉一豎，大喊：“李嗣業(yè)，不許劈馬，愛惜些咱們自家的財產(chǎn)！”

    敗家子啊這家伙，她本來就缺戰(zhàn)馬，哪撐的起李嗣業(yè)這么一刀一個，他一刀一個痛快了，一匹戰(zhàn)馬可價值數(shù)千貫?zāi)?，這是劈馬嗎，這是燒錢。

    李嗣業(yè)聽到李長安的命令后有些委屈：“哦。”

    這才小心翼翼控制著手下的力道。

    敵軍已經(jīng)氣炸了。

    什么叫做你家的財產(chǎn)？我們?nèi)诉€騎在馬上呢，這就成了你的財產(chǎn)，呸，臉皮真厚！

    可勢不如人，他們已經(jīng)一敗涂地了。

    這些人本就是招募來的雇傭兵，對安祿山的忠誠只存在于金錢之上，如今主將已死，他們沒什么為主將戰(zhàn)死的氣節(jié)。

    見勢不對立刻打馬就要走。

    只是他們想走，壽安軍中的將士卻急眼了。

    “哎呀，我才殺了兩個人哩。”軍中有人殺紅了眼，罵了一句。

    還有跑得慢的甚至還沒有殺上人，手中握著的長矛和陌刀都擦的錚亮，一滴血都沒搶到，不甘心之下更是驅(qū)著馬悶頭往前沖。

    嗷嗷叫著追趕敵人。

    落荒而逃的敵軍絕望了。

    窮寇莫追這些人不知道嗎？我們都打輸了你們還追什么？

    都是拿錢辦事，至于拿命去拼嗎？

    蕭喚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連忙大喊：“窮寇莫追，不許追了，萬一有埋伏……”

    眾人一聽樂了，更是紛紛面露激動驅(qū)馬追趕更急。

    有埋伏好啊，有埋伏就代表還有更多人頭能分。

    好事??！

    甚至隊伍中還響起了幾聲壓抑不住的笑聲。

    蕭喚聽著耳邊傳來的這一聲聲越發(fā)激動的聲音，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大腿上，疼得吸氣。

    這個隊伍的紀(jì)律，怎么就這么難管呢！

    最后還是李長安發(fā)了話，鳴金收兵。

    聽到收兵的鑼聲，士卒們才戀戀不舍停下腳步，唉聲嘆氣著收了隊。

    唉，又沒搶到人頭。

    士卒們路過李嗣業(yè)身邊的時候，紛紛露出羨慕嫉妒的眼神。

    這得有多少個人頭啊。

    心下更是紛紛決定自己下次一定要再跑快些，倘若不是自己跑的太慢了，那為何人家李將軍跟他們用的是一樣的兵器，李將軍能殺敵這么多，他們卻一個都搶不到呢？

    蕭喚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唉聲嘆氣，只覺得心累。

    咱們打了勝仗你們嘆什么氣？

    第185章

    一場戰(zhàn)爭結(jié)束，戰(zhàn)場上只剩下了一地的尸身。

    李長安幾人身上的明光鎧還在往下滴血。

    已經(jīng)有專人開始清點戰(zhàn)場，傷兵也已經(jīng)交給了隨軍的大夫照看。

    李長安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便開始在軍營中穿梭著撫恤傷員，查漏補(bǔ)缺，兵器歸庫……數(shù)個時辰之后才來得及安營扎寨。

    “此次陣亡七十二人，重傷三十一人，輕傷三百二十四人，殲敵一千二百五十三，俘虜戰(zhàn)馬六百二十六匹?！狈畬幭崎_簾子走入帳中稟告道。

    這個死亡數(shù)量并不算高，這一支“盜匪”都是久經(jīng)沙場又常年打家劫舍的精銳，縱然是被壽安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可臨死反撲也不容輕視。

    “收斂尸首，在此為他們立個碑吧?！崩铋L安道。

    蕭喚正在戰(zhàn)場上指導(dǎo)著打掃戰(zhàn)場，他雖然沒有一技精通，可勝在軍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知道，這也是李光弼派他到李長安身邊的原因。能夠幫著壽安公主盡快熟悉軍中事務(wù)。

    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打掃完了，敵軍的尸體一把火燒了免得引起瘟疫，自己這邊戰(zhàn)死沙場的戰(zhàn)士則是好好安葬。

    就在蕭喚打算回營帳的時候，卻忽然撞見幾個拿著錘、鑿等物的匠人走了出來，好奇之下便跟了上去。

    幾個匠人在戰(zhàn)場附近尋了一塊巨石，竟然就這么雕琢了起來，蕭喚看了一會，直到巨石已經(jīng)被鑿出了石碑模樣，他才忍不住走上前去問。

    “爾等這是在做什么？”

    忽然聽到詢問，幾個正專心致志鑿石碑的匠人被嚇了一跳，看到是一個身穿將領(lǐng)形制衣裳的人后才松了口氣。

    “我等受上命，篆刻英杰碑?！币粋€年紀(jì)最大的石匠開口道。

    “英杰碑？”蕭喚來了興趣，“這是何物？”

    石匠有些詫異，似乎覺得壽安軍中還有不知道此事之人有些不可思議，可他只是一個普通石匠，蕭喚一看就身份不低，貴人問，他也就老老實實答了。

    “壽安公主言將士為國捐軀不可使之無名無姓，所以打一次仗，勝利之后便會讓人統(tǒng)計陣亡將士的姓名交給我等，命我等在戰(zhàn)場邊緣為其立碑篆名?！?/br>
    “這個賊寨，在勝州為禍方圓數(shù)百里，殺人劫貨無數(shù)，百姓苦不堪言，終日惶惶度日生怕被賊殺害。壽安公主為了還大唐百姓安寧，特意親自帶兵來剿滅賊寨?！?/br>
    石匠說話十分流利，一點也沒有卡頓。

    每次打仗之前的數(shù)日軍營中都會開會，會有將軍來告訴他們這次為何要打仗，就連后勤營也要開會，石匠不太在意這個。

    他管為什么要打仗呢，公主指哪打哪就是了，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餉銀發(fā)足，打誰不都一樣？

    可聽的多了，石匠盡管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卻也記下了幾句，如今開口侃侃而談，也不怕沒話說。

    “公主說，這些將士為了保護(hù)此方百姓捐軀在此，應(yīng)當(dāng)讓此方百姓記住是誰為了救他們而死，所以派我等為他們立下石碑紀(jì)念，倘若日后有百姓感念他們的功德來此祭拜，也能找到墓碑?！笔愁H為唏噓。

    他這樣的普通人，對建功立業(yè)沒什么感受，可對生死之事和香火祭祀?yún)s看得極其重要。

    想辦法成親，生養(yǎng)子嗣，人活著一輩子不就是為了死后能有香火祭祀嘛。如今能得萬民香火祭祀，這是那些神仙才有的待遇啊，戰(zhàn)死沙場能和神仙們一個待遇也不白死一遭。

    蕭喚心頭震撼，看著才只有一個形狀的石碑，心中復(fù)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