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不就是靠雙修成功下咒的嗎？

    雙修之時，他趁機落下無情咒，就當(dāng)以一次雙修，斷了他們二人之間的因果。

    值當(dāng)。

    他打定主意，干脆破罐子破摔，悄悄勾動靈力，主動催發(fā)傀儡印的發(fā)作。

    靈力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悄然無聲地激發(fā)傀儡印，眨眼間便把安無雪渾身勾得燥熱非常。

    “嗯……?！?/br>
    他登時剎住聲響。

    印記勾連雙方，謝折風(fēng)還未來得及開口，呼吸便猛地一沉。

    安無雪轉(zhuǎn)眼看去，師弟黑瞳幽幽，面上神情似是閃過一瞬情念被勾起的暴戾之色，仿佛要將他拆吃入腹。

    他心尖一顫。

    下一刻，這般神情卻又被強行壓下，只有微紅的眼眶暴露了謝折風(fēng)的隱忍。

    這人神情明明可怕得緊，卻只是輕輕抓住了他掀開衣袖的手腕，往自己懷中一帶，輕柔地將人環(huán)入懷中。

    安無雪呼吸一滯，登時想要推開對方。

    不行！

    不能推。

    他按下后退的沖動，緊咬下唇，不愿出聲。

    久違地被這人冷息環(huán)繞的感覺堵滿他的身周，將他禁錮在方寸之間。

    他明明覺著熱，靠在謝折風(fēng)懷中，反倒像是冷得很，竟是下意識更湊近了一些。

    謝折風(fēng)胸膛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他好像有些……失策了。

    他第一次放任傀儡印的發(fā)作，沒曾想只是靠在這人胸膛之上，便如此難以忍受。

    這一瞬，他似乎聽見千年前的冥海萬丈水淵之下，那人在昏暗的蚌床之上，喊他“阿雪”。

    心間像是被灌了成千上百壇的仙釀，暈得忘了千年。

    渾身綿軟，動彈不得。

    不。

    不對……

    他忽而一個激靈——他做這一切，是為了落下無情咒！

    安無雪急忙定了神色，稍稍抬頭，看著謝折風(fēng)的下顎，悄悄打量對方。

    謝折風(fēng)的呼吸也比往常還要長還要沉。

    可這人抱著他的力道都不曾變過，居然默了一會，低聲說：“助師兄壓制傀儡印，是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我任你差遣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反而會要求你做什么？”

    謝折風(fēng)的嗓音很沙，語氣極緩，像是在極力忍耐著被勾動的情念。

    這人果然看出了他的另有所圖，又說：“我知你已經(jīng)不可能相信，可我當(dāng)真……當(dāng)真什么都能為你做，師兄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不需要與我交換什么，直接利用我就好?！?/br>
    “我心甘情愿。”話語之中，充滿虔誠。

    師弟連看他都不敢看，不知何時竟閉上雙眸，說完這番話便抓著他的手腕，將靈力氣息灌入傀儡印中。

    幾息之后。

    傀儡印發(fā)作被徹底壓下，那種不可自抑地想要貼近謝折風(fēng)的沖動緩緩淡去，可安無雪仍被謝折風(fēng)抱在懷中。

    師弟僵著身體，緊緊把著他的手，不舍放開。

    這般姿勢，他根本沒辦法落下無情咒。

    沒了傀儡印發(fā)作帶來的影響，安無雪的心逐漸冷了回去。

    他在靜謐中思量了片刻。

    “你說你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安無雪嘆了口氣，復(fù)又自嘲一笑。

    “有些話該出現(xiàn)在合適的時候。如今我生死一場，你才說這話，這不一定來自情愛，也許只是你第一次對于失去的東西無能為力，所以起了執(zhí)念而已?！?/br>
    “我——”

    “師弟！”

    他知謝折風(fēng)必會反駁，卻故意打斷了對方。

    趁著對方還在怔愣，他甩開謝折風(fēng)的手，趕忙往后躲去，推開了這人的懷抱。

    謝折風(fēng)這時才緩緩睜眼，雙眸之中滿是絕望與落寞。

    “師兄許久沒有像剛才那樣同我說話，”他喃喃道，“剛開始，我還以為……”

    這樣的欣喜不過幾瞬，他就發(fā)現(xiàn)不過是他在癡心妄想。

    安無雪正準(zhǔn)備找準(zhǔn)機會偷襲落咒。

    見謝折風(fēng)如此，他藏在袖中已經(jīng)結(jié)印的手稍稍松開。

    此咒來歷不明，被封存的原因也不可知，若是能不下咒，自然……更好。

    他最后一次問謝折風(fēng)：“你我之事，我這個被殺之人都無計較之心，你權(quán)當(dāng)我已經(jīng)死了。我日后離去，絕不會礙仙尊的眼，跑得遠遠兒的，這樣不好嗎？”

    謝折風(fēng)急道：“你答應(yīng)我留下的！我什么都聽你的，絕無可能強迫你傷害你，留下并無壞處，師兄，別……”

    又是差不多的回答。

    看來無可轉(zhuǎn)圜。

    安無雪終是說：“好。既然你什么都可以聽我的，我確實有一事，希望你為我做。”

    他這幾句話中轉(zhuǎn)口得太快。謝折風(fēng)先是一愣，隨后面露喜色：“師兄盡管說?！?/br>
    這人方才被情念影響，至今雙眼還有些微紅，此刻卻又笑了。

    安無雪說：“我不敢說。我怕你知曉我要做之事，會問罪于我?！?/br>
    “怎么可能！”

    “口說無憑，仙尊修為高絕，如果發(fā)怒要清算，不也是眨眼的事情？”

    謝折風(fēng)立時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雙指并攏凝出靈力，毫不猶豫地在自己身上幾處經(jīng)脈大xue之上點過。

    “我封了自身靈力，也封了神識之能。”謝折風(fēng)認真道，“我下的是死結(jié)，自己解不開，只有師兄能幫我解——這樣師兄可放心？”

    安無雪深深地看了謝折風(fēng)一眼。

    他緩緩道：“仙禍還未結(jié)束之時，我審過不少大妖大魔，也從他們手中拿到過折磨人的咒法，你就不怕我在你身上一一試過？”

    謝折風(fēng)聞言，心下便已有答案。

    ——真如此，那說明師兄恨我，師兄愿意恨我，有恨便有無恨之時，豈不是我求之不得的結(jié)局？

    可他不敢說。

    他怕說出口，師兄改變主意，眼下這得來不易的微末溫存會蕩然無存。

    他這般躊躇不答，安無雪看在眼里。

    安無雪不知謝折風(fēng)心中所想，以為確實在思慮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他上輩子什么都做過，唯獨不會演戲。

    事已至此，安無雪只能指望無情咒成功落下后，謝折風(fēng)因方才被他勾動了片刻情念，忘了下咒一事。

    即便沒忘……

    這人對自己無情之時，他可是體會過的。屆時他要擔(dān)憂的，恐怕不是謝折風(fēng)忘沒忘情，而是如何在忘情的謝折風(fēng)手下自保。

    他打定主意，干脆說：“你莫想太多，我不會對你做那些?！?/br>
    他伸手，輕輕撫上謝折風(fēng)臉頰。

    這般舉動實在太像他們二人在落月峰上練劍的少年時，謝折風(fēng)忐忑卻又受寵若驚地望著他。

    他說：“我得了一咒法，名曰無情咒，中此咒者，會忘情絕愛。你既因我之死反而困于心魔，我為你下了這咒，也算了斷?！?/br>
    謝折風(fēng)本還在虔信認真地聽著他說，可師弟神情愈發(fā)難看，聽到最后，竟是雙瞳一顫，脫口而出：“我不要！”

    “師弟，”安無雪好言好語，格外溫和，“你不是說什么都聽我的嗎？”

    謝折風(fēng)倏爾湊近，抓著他剛剛撤回的手，同他并坐在床邊，俯著身，卻抬著頭。

    這般姿態(tài)格外謙卑。

    “唯獨此事不可以！”師弟高聲又急促道，“師兄從何處拿來的此物？說不定只是騙人的伎倆！你要對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獨此事，不要，我不要……”

    安無雪被眼前人那雙黑眸瞧著，在這般話語中，心念竟是輕搖了一下。

    可他下了決心，便不會優(yōu)柔。

    他像從前教導(dǎo)師弟時那樣說話，語氣溫和，循循善誘：“你只是入了偏執(zhí)，此時所思所想，都是偏執(zhí)之心作祟。我助你忘了，說不定屆時你反而會覺得現(xiàn)在的你在做傻事——”

    “我不會！”

    謝折風(fēng)緊緊抓著他，

    安無雪無奈，稍一揮手，便甩開了此時毫無靈力的謝折風(fēng)。

    那人被他這么一推，撞到后方床欄之上，還沒來得及起身，便被安無雪召出的鎖鏈捆在床上。

    他趕忙掙動起來。

    靈力化作的鎖鏈簌簌作響，卻并無退去之意。

    他自己封了自己的靈力，此刻在安無雪面前，仿若稚子凡俗，毫無抵抗之力。

    安無雪綁住他后，便立即雙手交錯，開始結(jié)起落咒所需的法印。

    謝折風(fēng)登時掙扎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