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把留言屏幕從右邊移到正前方，留意上面的問題，做一些簡單的解答：“對，這里是貫島。確實是原生人，沒有更換機械體?！?/br>
    【野星39號：書是什么？】

    路遙突然站起身，其中一組鏡頭隨著她的動作移動。

    她朝不遠處的書架走去，隨意從過道旁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個亮黃色的裝書籃。

    攝像機的活動區(qū)域僅限于茶桌周圍，但是它們擁有自動拉伸鏡頭以適應(yīng)拍攝距離的功能，畫質(zhì)和清晰度都不會降低。

    直播畫面里，店主提著裝書籃，快速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籍裝進筐里，又轉(zhuǎn)身回到茶桌坐下。

    一組鏡頭對準坐下來的店主，另有一組鏡頭對準了放在她腳邊的裝書籃。

    她彎腰從裝書籃里拿出幾本書，放置在玻璃桌上，隨意抽出一本，翻開一頁。

    書頁翻動間有一點沙沙的聲響，有鏡頭對準了書頁。

    白色的纖薄紙頁上，浮現(xiàn)出一排一排的文字，密密麻麻。

    路遙捏著書脊，輕輕揚起書本，來了一個全方位展示：“這就是書籍，小店主營的商品?；蛟S您還是疑惑，仍舊不了解書籍是什么。書籍可以是文字的載體，思想的容器，又或者精神的糧食。不過對于這個時代來說，我覺得稱其為大腦的平替，可能更好理解?！?/br>
    直播間里寥落的幾十個觀眾確實迷惑，不過這個主播說話的方式有點新鮮。

    和慣常吵吵鬧鬧、急切推貨的某些主播不同，她說話不緊不慢，又是原生人，面部表情和聲音帶著極其少見的豐富感情。

    而且她一個原生人，居然敢不更換機械軀體就上島，至今沒有發(fā)生意外，危險和未知莫名帶給觀眾一些隱秘的刺激感。

    是以店主在鏡頭前嘮嘮叨叨一大段還沒進入主題，直播觀看人數(shù)不僅沒有下降，還有隱隱上升的趨勢。

    0815一行乘電梯上樓到辦公室，面前都還留著一個小小的懸浮光頻，實時關(guān)注這場直播的情況。

    0877激動道：“觀看人數(shù)突破一百了。”

    0816想笑。

    這數(shù)據(jù)簡直沒眼看，比這個項目人氣最低迷時還要低谷一百倍。

    店主不聲不響就開了直播，他們準備的宣傳一點都沒投入，就這都還有人看的津津有味。

    【野星79號：為什么說書籍是大腦的平替？】

    店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起了個新的話頭：“小店剛開業(yè)那天，來了幾位有趣的客人。他們從第九區(qū)過來，熱情得不行，還未進店就想和我的大腦親密接觸?！?/br>
    路遙本意不想搞太多花里胡哨的小故事，但是初次進入陌生世界，還是需要有一塊磚頭在前面引引路。

    她講的這個小事件嚴格來說也沒有編故事，又正好切中了某些觀眾感興趣的點。

    原生人上島，遭遇危險是所有人都能預(yù)料到的情況。

    但是店主還坐在這里，她用了什么手段脫險？又和書籍有什么聯(lián)系？

    肯定有人對此感興趣。

    路遙絲毫沒有唱獨角戲的尷尬，仿佛閑暇時間和朋友聊天一樣娓娓道來：“我知道時代變了，凡事追求效率。所以哪怕是初次見面，甚至都沒有自我介紹，那位客人就很熟稔地想看我的大腦。但我是個比較保守的原生人，不喜歡這種粗魯無禮的打招呼方式?！?/br>
    【野星66號：然后呢？然后呢？你徒手干過了機械人？】

    路遙看到這條留言，笑著搖了搖頭，“當時我手里正好拿著一本書，危機時刻來不及多想，舉起來想擋住那致命的一拳。不過書籍是很脆弱的物品，不足以抵擋如此凌厲的攻擊。霎那間，書封被轟得粉碎，露出了內(nèi)部潔白的書頁?！?/br>
    說到這里，店主低頭翻開面前深藍色封面的書籍，指尖輕輕點在白色的書頁上：“客人看到書頁上的文字，突然停止了攻擊?！?/br>
    故事講到這里，套路的味道幾乎遮掩不住，已經(jīng)有觀眾嚷嚷起來。

    【野星3號：……說那么多，還是要賣貨。】

    【野星66號：什么鬼東西？這也太無聊了。】

    【野星79號：……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說書籍是大腦的平替？說得好我就買了?！?/br>
    ……

    第八區(qū)管理處秘書辦公室，看過監(jiān)控視頻的秘書獄守們有點著急，完全想不通店主這么繞圈子的用意。

    不如直接說她徒手制服了機械犯人來得抓人眼球，講這幾句故事的功夫，直播間少了五個觀眾。

    本來基數(shù)就小，少五個人，人氣瞬間下降二十分之一。

    路遙還不緊不慢，又抓了一個小核桃剝起來，眼睛也不再望著鏡頭，自顧自道：“那位客人不過是想看看別人腦子里是什么樣子，我知道現(xiàn)在很多人喜歡做這種事。

    “有人為奪取別人的大腦，更換厲害的機械軀體。又有很多人為了防御大腦被奪取，也開始更換機械軀體。

    “無論是為了掠奪，還是為了自保，這種方式其實都挺麻煩，且代價高昂。于是我們有了書籍。

    “書籍是文字的載體，也是思想的容器。有人將自己的記憶、情感、理想皆化為文字，一點一點藏進文字迷宮里。

    “當你開始閱讀某本書籍時，其實就在某顆寬闊無邊的大腦里徜徉。這和直接侵入別人大腦完全不同，這種侵入是溫柔且禮貌的，甚至是被作者所允許的?！?/br>
    “當時那位想要我的腦子的客人，看到這本《基督山伯爵》，就對我完全失去興趣。他開始沉迷探索書中名叫‘唐戴斯’的年輕水手的一生……”

    “篤——篤——篤——”

    禮貌又無比真實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眨眼間，路遙對面的空椅子上出現(xiàn)了兩個陌生人。

    有兩位客人進入了路遙的虛擬直播間，從直播界面上看，兩位的外形一模一樣，都是白色三頭身小人，只是腦袋上各自頂著一個數(shù)字標牌。

    遵循他們進入虛擬直播間的順序，先進來的是一號，后進來的是二號。

    不過路遙眼里的景象和直播畫面完全不同，她可以看見進來的客人的模樣。

    一男一女。

    一號客人是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穿著一身深色西裝，無聲地盯著路遙看，片刻后視線下移，望向她面前的書籍。

    路遙意會，微笑著調(diào)轉(zhuǎn)了書的方向，遞到客人面前：“小店提供免費試閱服務(wù)，您可以先看看是否感興趣?！?/br>
    第282章 第十一間店.

    直播實況。

    克倫從店主手里接過書, 眼睛還在盯著她看。

    路遙眨了眨眼睛，透出詢問的意思。

    指腹觸摸到光滑微涼的書頁，克倫斂下眼瞼, 沒有說話。

    路遙的目光在一號客人身上掃過，偏頭看向旁邊的二號客人。

    女生看起來二十多歲, 深棕色的卷發(fā), 眼睛是漂亮的湖水藍，膚白貌美，衣著打扮都很時尚。

    路遙突然想起什么，視線微微一轉(zhuǎn), 又看了一眼旁邊穿西服的一號客人。

    圓夢系統(tǒng)似乎知道路遙的疑惑，解釋道：“這是自己捏的臉，不一定是客人的真實樣貌?！?/br>
    因為要開直播, 路遙的星環(huán)得以解除一些限制。

    圓夢系統(tǒng)嘗試從路遙的星環(huán)侵入星網(wǎng)，偶爾挖到一些零星的外部信息。

    路遙正覺得有些奇怪，書籍都已經(jīng)消失的世界，西裝這種衣服居然還保留了下來。

    看到旁邊另一位客人的穿著, 路遙很快察覺到些許異樣。

    西裝在這個世界可能算得上是古著，路遙推測這位客人大抵是有些喜歡復(fù)古文化, 說不定書籍也能獲得他的青睞。

    腦子里想著亂七八糟的瑣事, 路遙面上也未露出異樣, 手下麻利地挑出幾本書遞給二號客人：“您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書籍。”

    二號客人掃一眼那些書本, 突然閉上眼睛四處輕嗅, 疑惑地問：“我怎么覺得你的直播間有股香味？”

    路遙從托盤里取出一只茶杯, 提起旁邊的茶壺往杯中傾倒, 琥珀色的茶湯表面升騰起裊裊細白的水霧, 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往杯中倒了三分之二茶水, 把茶杯推向二號客人：“興許是茶的香味，您嘗嘗。”

    二號客人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我在直播間里聞到了茶香？”

    一號客人也抬頭看過來。

    路遙順手給他也倒了一杯熱茶，唇角帶了一點笑意：“也可能是堅果的香味，我剛剛吃了一些小核桃。再不然就是書頁上的油墨味，有的人覺得這種味道臭，也有人喜歡。”

    克倫聞言捧起書本，低頭輕輕嗅了嗅，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在鼻尖蕩開，原來這就是油墨的味道。

    二號客人端起茶杯，摸到杯壁溫熱，離得近了，茶的香味更濃。

    她低下頭，唇碰到杯沿，茶水沾到唇上，有點溫熱，濃郁的茶香帶著一點回甘。

    桑禾快速眨動眼睛，有點驚訝。

    得益于星網(wǎng)和全息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幾年虛擬直播間起勢猛烈。

    它兼具網(wǎng)絡(luò)購物和實體店購物的雙重優(yōu)勢，便利實惠，客人在線上也能全方位了解產(chǎn)品的品質(zhì)。

    只是至今為止，食品在網(wǎng)絡(luò)店鋪的售賣仍舊未能突破局限，客人無法在直播間里嗅到氣味、嘗到味道。

    而今天，她居然在虛擬直播書店里嘗到了茶的味道。

    正在觀看的直播的觀眾也感到奇怪，第八區(qū)秘書辦公室的獄守們同樣驚訝不已。

    觀眾留言區(qū)，留言條快速滾動——

    【野星3號：什么味道啊？真能嘗到？】

    【野星77號：劇本吧！】

    【野星44號：嗅覺和味覺同步系統(tǒng)這么容易開發(fā)出來，美食頻道的那些主播不得樂瘋了?！?/br>
    ……

    桑禾也看見頭頂光屏上滾動的留言，放下茶杯，從零食盤里摸來一個小核桃，剝來嘗了嘗。

    酥酥脆脆的口感，堅果本身的香味里還混有一絲濃郁奶香味，單吃特別香，但是有點膩。

    她又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清淡的茶中和了堅果的油香，讓她忍不住又摸了一個小核桃。

    桑禾嘴上手上不停，眼睛也沒閑著，掃向店主拿過來的一摞書，抽出一本黑底繪有暗金色花紋的書籍。

    書名叫《綠光》，作者是菲茨杰拉德。

    書和作者都是完全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路遙適時介紹：“這是店里今日上架的新書之一，不過您手里這本是試閱本，星網(wǎng)上暫時只開放三分之一試閱內(nèi)容?！?/br>
    貫島有一定的封閉性，獄守和犯人都不太可能在網(wǎng)上傳播全本書籍的內(nèi)容。

    所以為營造良好的閱讀氛圍和環(huán)境，店里是整本開放試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