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我今天下午自己種的，不能吃嗎？”葉憫微說道。

    溫辭看了看那碟辣椒，再看向葉憫微一派真誠的眼睛，他沉默片刻后伸手拿起一顆辣椒，就像拿起果脯瓜子一樣放進(jìn)了嘴里。

    溫辭面色不改道：“倒也未嘗不可?！?/br>
    頓了頓，溫辭還是試圖跟葉憫微說明白道理：“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吃辣嗎？”

    “為什么？”

    “因?yàn)槲覂簳r(shí)所在的地方常年潮濕，濕氣重便可吃辣椒，可散寒燥濕。那些菜……”

    溫辭還沒說完，葉憫微便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你等等?！?/br>
    說罷葉憫微便起身推門出去，身軀仿佛一道藍(lán)影，動作一氣呵成。門扉搖晃，只余溫辭與謝玉珠在房間內(nèi)面面相覷。

    “她知道什么了？”溫辭充滿疑惑。

    謝玉珠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也不知道啊?！?/br>
    謝玉珠跑去走廊上四處張望，沒能看到她大師父的人影，她摸不著頭腦地回來，問道：“二師父，大師父這辣椒種得不辣嗎？你都沒什么反應(yīng)哎。”

    謝玉珠邊說邊拿起一根辣椒。這辣椒大概只一根指頭的粗細(xì)，她小小咬了一口，立刻就被直沖天靈蓋的辣味嗆得面色通紅涕淚俱下，邊咳邊咳感嘆：“二師父……你……你也太抗辣了吧？”

    這愛實(shí)在只有她二師父與大師父能談得。

    溫辭瞧著她的樣子，冷冷搖頭道：“你們江南人屬實(shí)不行。”

    謝玉珠憤然作色，就吃辣這件事與她二師父據(jù)理力爭了半天，卻聽外面?zhèn)鱽硭髱煾傅暮奥暎骸皽剞o！你出來一下！”

    溫辭念及葉憫微的種種事跡，心生不好的預(yù)感。

    他立刻站起身來邁步出門，腳步剛踏過門檻，又回來將那碟辣椒端起來，叼了一根辣椒，面不改色地邊吃邊下樓去了。

    謝玉珠在后面拍掌，心說怎么會有人喜歡這酷刑。

    “你在做……什么……”溫辭掀開客棧大門的門簾走出來，抬眼的瞬間，聲音卻消失在喉嚨里。

    這干旱的大漠里，竟然正在下雪。

    茫茫大雪從天而降，雪花在空中飄揚(yáng)，如同星河墜落，卷起細(xì)沙漂浮于連綿起伏的沙丘上。

    葉憫微在大雪中，提著一盞燈回頭看向他，眉眼彎彎道：“好了，現(xiàn)在潮濕了?！?/br>
    ——濕氣重便可吃辣椒，可散寒燥濕。

    大漠日夜便如寒暑兩季，白日里熱浪滾滾，然而夜里卻寒冷如深冬，水降落時(shí)，竟化為了雪花。

    溫辭端著辣椒站在沙地里，看著葉憫微站在廣袤無垠的沙地之前，頭發(fā)被白雪覆蓋，就像許多年以前白發(fā)蒼蒼時(shí)的模樣。

    溫辭安靜無聲地凝視她半晌，突然轉(zhuǎn)過頭大笑出聲，他微微彎著腰，肩膀震顫，眉笑眼舒，笑聲不絕。

    “為了讓我吃辣椒，你居然降了一場雪？”

    “是啊。”

    葉憫微也跟著溫辭笑逐顏開，眼睛瑩瑩發(fā)亮，似乎雀躍而得意。

    溫辭完全忍不住笑，他斷斷續(xù)續(xù)道：“你怎么……這么……”

    “我怎么了？”

    “……可愛?！?/br>
    葉憫微聞言笑顏愈發(fā)燦爛，她從來沒有見溫辭笑得如此暢快，他笑得實(shí)在好看，勝過她在世上看過的一切風(fēng)景。

    她的目光落在溫辭的脖子上。

    他也不像剛剛謝玉珠提起疫魔時(shí)，神情那樣冷寂。

    葉憫微見過年幼溫辭脖子上的胎記。

    那時(shí)候在眾生識海邊緣，溫辭暈倒之后靠在她的背上，說過很多含糊不清的夢話。他也曾低聲反復(fù)呢喃著，以痛苦的語調(diào)提起巨門與瘟疫。

    他說，他不是疫魔。

    而成群的嘲雀在他們上空盤旋，大聲喊著“假的！假的！”

    蕭蕭風(fēng)雪中，溫辭已經(jīng)走近葉憫微，他將剛剛打磨好的一副普通視石放在葉憫微鼻梁上，眼里笑意仍舊未褪。

    他說道：“你好像有事情想要問我？”

    葉憫微點(diǎn)點(diǎn)頭。

    “不問嗎？我現(xiàn)在心情好，說不定就回答你了。”

    葉憫微搖搖頭，她鄭重地說：“你說當(dāng)別人有不想回答的問題時(shí)，不要追問?！?/br>
    溫辭睜大眼睛。

    他略一沉默，詫異道：“你什么時(shí)候這么聽我的話了?！?/br>
    “如今你對我很重要，所以你說的每一句話，也都很重要?！?/br>
    “我比你的好奇還重要嗎？”

    “嗯，是的?！?/br>
    溫辭眸光顫動，他凝視葉憫微片刻，低下眼眸，輕聲說道：“怎么回事，你現(xiàn)在……像你又不像你。”

    葉憫微伸出手去，卻懸在溫辭腰側(cè)不動，她詢問道：“我可以抱你嗎？”

    她謹(jǐn)遵他的要求，等他行動才有下一步行動。

    溫辭忍不住笑了一聲，繼而別過臉道：“你想抱就抱。”

    “那我可以親你嗎？”

    “……你別得寸進(jìn)尺。”

    第十六次被拒絕親吻的葉憫微上前一步，徑直抱住了溫辭的腰，嗅到他身體深處的花香，他的心臟沉穩(wěn)而熱烈地跳動。

    她聽見溫辭的聲音，輕而猶豫。

    “等你換回腦子后，還會……”

    “什么？”

    溫辭沉默良久，他伸出手抱住葉憫微，拍拍她的后腦：“沒什么，那本就是屬于你的，你一定要把它拿回來?！?/br>
    溫辭與葉憫微在茫茫大雪里相擁，白雪覆蓋沙丘，受風(fēng)處一片雪白，背風(fēng)處仍是金黃，實(shí)在是大漠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