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自我這一代起也許沒有了后人，但父親、母親、師父交給我的，我都交給了煙淼和小魚，他們長得很好，假以時日會有自己的天地，我想這才是傳承的意義?！?/br>
    齊晟突然跪下，額頭點地。

    “......若我沒能歸來，他們也會代替我照顧父親。

    齊山勤許久沒有說話。

    “緣起你一念之私，可若你二人之間有情，又怎會是一個人的事……”

    他轉(zhuǎn)過身，閉上眼。

    “遺憾從不是齊家的，只是恰好鴛鴦不成雙，此情有憾罷了?！?/br>
    齊晟靜靜聽著，等到跪到雙腿麻木，頭頂才傳來一聲疲憊的嘆息。

    “罷了?！?/br>
    齊晟立即抬頭：“父親?！?/br>
    他只看見父親的背影。

    “我早就知曉，你對他若無留戀，若有設(shè)防。”齊山勤閉目，像是一下蒼老了許多，“至少，不會沒有逃脫的法子?！?/br>
    “你從不會因困局而止步，可這次困住的是你的心，你不愿走，便沒人能幫你?！?/br>
    齊晟沒有開口，只是跪著恭恭敬敬地叩首三下。

    “既然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也覺得是對的，就去吧?！?/br>
    “如燕若在，不會攔你?！?/br>
    齊山勤始終沒有回頭。

    “我，也攔不住你?！?/br>
    齊晟緩緩起身，腿麻之際身形不穩(wěn)，只得扶住一旁的柱子。

    “父親，若我平安歸來，定會贖罪?！?/br>
    “你何罪之有？”

    “若你問心無愧，若你不悔，誰也無法定你有罪。”

    齊山勤轉(zhuǎn)過身來，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眉眼是千言萬語也訴不盡的愁。

    “唯有暮時殘局已定，畫地為牢者，自當(dāng)有罪。”

    第111章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從前的月色靜謐，偶爾伴有點點螢火。

    那似乎也是很小時候的事了，跟在大人身后，仰頭時看見的不是天，而是父親的臉。

    齊晟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將里頭的東西倒在手心。

    一枚小巧的圓珠在月輝下泛著幽藍的光澤，像是海底孕育出的寶物。

    齊晟端詳了一會兒，抬手利落地放入口中。

    如今的月色唯有靜與化不開的郁。

    父親的話似乎仍在耳畔。

    “你這么做，可曾問過他的意愿？”

    可當(dāng)真需要開口嗎？

    每每提及此事，池州渡緊鎖的眉頭與反常的情緒，都在朝他訴說著不愿和勉強。

    問是錯，不問亦是。

    那不如干脆不問，這樣一來池州渡什么都不知，錯由他來擔(dān)便是。

    “你就沒想過，也許比起此事，他更為在意的是你呢？”

    若當(dāng)真如此......齊晟隨手將錦囊丟入湖中，閉上眼睛。

    他希望池州渡永遠都更在意他自己。-

    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腐朽的氣息粘稠地鉆入口鼻。

    門后兩側(cè)有兩具無頭骷髏，以手骨托舉著蠟燭，風(fēng)過吹動火苗，愈發(fā)詭譎。

    “主子，如今還是沒有那位的行蹤?！?/br>
    黑袍人摘下帽子，單膝跪下。

    守宮坐在躺椅上，閉目陷在一片黑暗里，瞧不出喜怒。

    他并未立即開口，而是緩緩伸出手，拽住一根恰好垂到身側(cè)的紅繩，輕輕一拽。

    剎那間，屋中的酒壇相互碰撞，皮rou綻開的聲音此起彼伏，令人牙酸。

    跪在地上的人卻仿佛聽見了這世上最為動聽的樂音，貪婪地抬起頭。

    “此前養(yǎng)了百年的替災(zāi)傀被一舉消滅，我也因此重傷，好在你當(dāng)年在尸嬰山留下了一條捷徑，免去我不少麻煩，這份功勞，我記下了?！?/br>
    只見半空中吊著一個又一個壇子，里頭的被挖去眼珠割去舌頭的嬰孩張大著嘴哭嚎，卻發(fā)不出聲，血rou綻開可怖的裂紋后，又迅速愈合。

    鐘嘯奎眼神狂喜，但還是按捺著道：“能為主人效力，是小人的榮幸！”

    “能事成之后，你想要的，少不了你的。”守宮緩緩起身，“繼續(xù)找。”

    “如今的江湖倒是不比往日了，沒那么直白，分明是一個個豺狼虎豹，卻裝得圣賢之人的模樣，真是引人發(fā)笑，既不敢忠于自己的欲望，又無法置之度外，還不如坦誠些?！?/br>
    他走到門前，望著那層層疊疊對切的人骨塔。

    森森白骨簇擁著，即便在生命的盡頭，也奮力朝那畫像伸出手。

    最上面的畫像似乎經(jīng)歷了不少風(fēng)霜，在昏暗的地牢是唯一鮮明的色彩。

    “無論是百年前還是百年后，盛景依舊是盛景?！?/br>
    守宮平靜的眼中露出幾分狂熱。

    “你可知曉，這里為何會有這座骨塔？”

    鐘嘯奎惶恐：“小人不知。”

    “因為無人能違抗天命，正如這群螻蟻拼了命也碰不到那位的衣角，正如......”

    “得天獨厚的人妄想獨善其身本就是笑話，你瞧，他生來就站在那里?！笔貙m伸出手，輕輕指向高處，“要么一直在那里，要么被下方的人拽住衣角撕個粉碎?！?/br>
    每每望向這幅畫像時，守宮總會變得有些不一樣。

    “......主人說的是?！?/br>
    鐘嘯奎心里發(fā)怵，遲疑了一會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不過小人思來想去，還是有一事不懂，為何主人下令不必盯著花云間，我們數(shù)月苦尋無果，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