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太元帝想把他掌握在手里用,又不想他過得太舒服,最好他能意識到,到處都是危機(jī),只有忠心天子,才能真正順心如意…… 至于賜婚六皇子,太元帝大約也是不想這個兒子過得舒服的。 帝王心啊…… 陽光下,溫阮快速收斂思緒,突然看到一個太監(jiān),在遠(yuǎn)處頻頻望向這邊,似面有急色:“殿下,他是不是要找你?” 邾晏也看到了:“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br> “嗯?!?/br> 天氣有些熱,溫阮退了半步,站在廊柱后。 這個角度蔭涼很大,舒適很多,但暴露出的視野有限,比如邾晏走遠(yuǎn)了,就有點看不到他。 不是溫阮心大,而是他并不覺得在皇宮中他能有什么危險,他不曾與人結(jié)仇,相反,比起仇怨,他進(jìn)京以來顯示出的本事,很多人都想要,比起殺,會更想籠絡(luò),一直潛伏在他身邊的危機(jī)也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手插進(jìn)皇宮,來找一個對付他的機(jī)會不是? 可偏偏這一回,他想錯了。 一行抱著各樣盒盤的太監(jiān)緩緩路過,像是得了令,去哪個宮殿送東西,大家都極懂規(guī)矩,頭臉微垂,步輕無聲,沒人注意到,最后那個抱著圓盒子的太監(jiān),手里有一把鋒利的匕首。 第55章 不開心 溫阮正在眺望高遠(yuǎn)天空。 秋日的京城很美, 皇宮更是,天空是凈澈通透的藍(lán),宮殿是肅穆悠遠(yuǎn)的靜, 不同顏色的對撞, 構(gòu)建出的每一個視角都出奇瑰麗, 全部是他以往沒有見到過的樣子。 景好, 氣候好, 時節(jié)也好。 六皇子府……現(xiàn)在是簡王府了,他去過, 景致自不如皇宮雍容,但風(fēng)格很相似,閑時逛逛,定也能有不錯收獲。 可惜明日就是中秋節(jié),照規(guī)矩,他得回溫國公府。 他融不入那邊的氛圍,那邊也并不歡迎他,奈何該走的流程就是得走,還不如去來峰山莊子上, 跟大家一起吃月餅飲桂花酒,山里景色也不錯的, 他還可以邀上方銳霍二少同往…… 溫阮看到了那一隊捧著器物,不知往哪個宮殿送東西的太監(jiān)。 外人進(jìn)宮,依禮該避嫌,但他身份不同,來的又是一隊太監(jiān), 沒必要太過重視,互不相擾就好。 遂他站在廊柱之下, 并沒有動。 也是湊巧,他低頭確定自己站的位置不影響時,看到衣角纏到了鞋子上。 今天是成親后的第一日,衣服仍然有些隆重,雖不是正紅色,以皇家黃色為主,外面仍然加了件水紅色紗袍,紗袍很輕,又長,隨風(fēng)吹擺時,很容易貼近鞋面,邾晏又非得給他選這雙鞋子,墜了一對小玉扣,好看是好看了,貴也貴氣了,可……你看,纏上了吧? 此許小事,又不大方便叫人過來,他就蹲下去,自己解開。 蹲下時視野角度不一樣,他倒是沒看到什么,就是眼睛突然被閃了一下,像是哪里反光。 反光? 皇宮又沒有玻璃…… 他好奇循著視線找過去,就看到了太監(jiān)隊伍最后面一個人,捧著的匣子底,手里握著出鞘的匕首! 而且這個人離他很近了! 溫阮幾乎立刻就確定了,太監(jiān)的目標(biāo)就是他,因為這太監(jiān)正狠狠盯著他,大約被提前發(fā)現(xiàn),非常憤怒,直接扔了手上匣子就沖了過來,刀刃直直沖他而來! 他根本來不及跑,連站起來都來不及,只能就勢往前一滾—— 很狼狽,但至少成功躲過了。 “有刺客!” 皇宮守衛(wèi)不是吃素的,立刻有腳步聲伴著哨音跑過來,弓箭手也動了。 但那個太監(jiān)只追著溫阮,不要命的那種追法,箭都要射身上了都不躲,紅了眼的滿目戾氣直沖著他而來,不死不休! 一切發(fā)生的太快,護(hù)衛(wèi)再近,也不及溫阮離危險近,他又不會武功,眼睜睜看著那匕首就要扎到面前…… 一陣破空聲響,不是武器,是布料與風(fēng),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因速度太快,如風(fēng)馳電掣。 溫阮看到一只修長的腿伸來,踹翻了那太監(jiān),太監(jiān)再無繼力,整個人飛到空中,重重后仰落下,手中匕首也很不巧的,扎進(jìn)了他的脖子。 而這只腿的主人在空中旋身,袍角一抖,站到他身前,高大昂藏,無可比擬。 “阿阮,莫怕?!臂リ剔D(zhuǎn)身,逆著光,沖他伸出手。 溫阮把手搭過去,借力站起來,覺得眼前一切超過了邏輯范疇。 他不覺得邾晏想立刻殺了那個太監(jiān),誠然,那太監(jiān)敢在宮里對他動手,是挑戰(zhàn)了邾晏這個簡王的尊嚴(yán),可比起滅殺,找到根由才最為緊要,邾晏不是沖動的人,比起殺了那太監(jiān),他會更想控制住那太監(jiān)。 所以那匕首扎進(jìn)太監(jiān)脖子……是巧合? 可能么?這種時候會有巧合? 溫阮不覺得是,可剛剛交鋒又沒第三個人參與,他只能想到一個方向——這太監(jiān)故意的,知道不能成事,干脆自殺,起碼不會暴露身后的人。 是,溫阮覺得一定有幕后的人。因為他越看那個匕首越覺得眼熟,尤其扎進(jìn)太監(jiān)脖子里,只剩匕首柄的時候……他五年前左胸重傷頻死,不也是一個風(fēng)格差不多的匕首! 同樣的匕首柄設(shè)計,差不多的紋路,相似的紅寶石鑲嵌,他非??隙ㄟ@并不是當(dāng)年重傷他的那個,但兩個匕首風(fēng)格如此相似,必定出自同源! 難道這幾年來,附骨之疽一般潛藏在他身邊的殺機(jī),竟然不來自溫國公府,而是來自皇宮? 可是為什么,他憑什么,他非皇家人,與皇室更無關(guān)聯(lián)…… 不,不對。 溫阮大腦迅速轉(zhuǎn)動,猛然想起一件事,十三年前! 他走丟是在這一年,先皇后薨是在這一年,包括后來的太子去世,根源仍然是在這一年! 可十三年前上元夜之變,民間出事的也不只他一個,他了解過,當(dāng)時正值燈會,拐子也多,街市上突然亂了,走丟的孩子也多,并不止他一個,溫瑜當(dāng)年不也走丟了?可并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這種危機(jī),起碼他看溫瑜挺正常的,除了腦子不太正常,身邊起碼沒有類似危險…… 所以為什么,他到底哪里特殊,憑什么被這么揪住不放? 皇宮大內(nèi)竟然出了這樣的事,四周自然立刻響應(yīng),雖則危險不是沖著天子,但也不能這么算了,皇上那邊的貼身大太監(jiān)管公公匆匆過來,宣布皇上意思—— 查!必須狠狠的查! 立刻隔離現(xiàn)場,徹查搞事太監(jiān)身份,這一隊送東西的太監(jiān)不用說,直接全部扣下,手上的東西也是,全部要檢查,至于簡王夫妻,則先就近請到旁邊偏殿休息…… 邾晏握著溫阮的手,一直沒松開:“莫怕,我在。” 溫阮也不想害怕,但他真的覺得這事不對勁,很不對勁。 邾晏眸色微沉。他是親自踹人的人,打小學(xué)的武,多年來常與人交手,出手自來有分寸,什么樣的力道角度能殺死人最熟悉不過,剛剛那一幕,怎會是意外?為什么遭遇‘意外’的,是他的阿阮?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他親眼看著阿阮陷入危機(jī)了。 可這是在皇宮,太多話不方便說…… 無人看到的角度,他低頭輕吻溫阮發(fā)頂:“不怕,阿阮,你不會有事。” 宮中反應(yīng)自來迅速,他們并沒有等多久,偏殿就來了人。 珍妃,二皇子邾賓的生母。 “怎么回事,出事了就說是本宮的人?本宮只是為新人準(zhǔn)備禮物,突然想起有件東西忘了,又不想麻煩別人,特意用自己份例去調(diào)派,讓尚寶監(jiān)的人送來……東西是尚寶監(jiān)收了份例條子,自庫里調(diào)出來的,非本宮管得了的,送東西的人是尚寶監(jiān)太監(jiān),本宮見都沒見過,怎么就扯本宮頭上了!” 珍妃一路走得飛快,夾槍帶棒的話音與本人身影一起,走進(jìn)了偏殿。 溫阮看到了她的怒氣,也看到了她明艷張揚(yáng)的美,眼睛大而明亮,眉長有鋒,眉眼很有勢氣,因皮膚白皙而富有光澤,顯的身材有些豐腴,但實際一點都不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受,眼底燃燒的怒火丁點未損她的美,反而將人襯得更加銳艷。 “你就是阿阮?” 珍妃目光鎖定溫阮,明顯心里氣不順,又不方便發(fā)泄這份不滿,還得壓下去,就顯的說話氣氛沒那么圓融:“你倒是個不錯的,眉眼討喜,也沒嚇軟了腳,今兒個受委屈了,回頭本宮給你備的禮再加一份,別嚇得下回不敢進(jìn)宮了?!?/br> 溫阮:“晚輩愧受?!?/br> “這有什么愧不愧的?” 不愧是宮妃,專業(yè)素質(zhì)出色,珍妃已經(jīng)能調(diào)整出笑容,看上去真誠極了:“之前二皇子與你有些誤會,你這孩子倒是實誠,沒被外人牽著鼻子走,不想到現(xiàn)在,竟又有了別樣緣分,他府里新近了一個妾,叫溫茹,聽說是你jiejie?” 溫阮垂眸:“正是同枝堂妹?!?/br> 珍妃笑的意味深長:“那本宮這份禮,就得更厚三分了?!?/br> 溫阮感覺這禮燙手,若收下,好像就跟二皇子綁到一條船上,是合作關(guān)系了,不收,就是拒絕嬪妃面子,不給嬪妃面子,皇上又放在了哪里呢? 左右都不合適。 邾晏:“長輩賜,不敢辭,本王就替王妃收下了?!?/br> 他倒是臉皮厚,什么都敢要。 不過溫阮也很快想明白了,一碼是一碼,這種語焉不詳?shù)陌凳?,其實完全可以?dāng)做沒聽懂。 殿外又是一陣響動,宮人簇?fù)碇拢M(jìn)來了一個人。 如果說珍妃不胖,算是瘦的范疇,這位宮妃就更瘦了,肩削骨瘦,腰身被裙帶束的快沒有了,風(fēng)格也與珍妃完全不同,珍妃是明艷的張揚(yáng),這位則是清冷到了極點,如空谷幽蘭,孤芳獨賞。 她眉眼籠著一股清愁,眉細(xì)長,眼生波,櫻唇一點,五官哪個都不大,哪個都不見得多處挑,可湊到一起,莫名生了我見猶憐的氣質(zhì),哪怕看起來并不年輕了,仍然讓人不敢輕擾,不愿在她面前大聲說話。 溫阮聽到邾晏在他耳邊輕道:“是柔妃?!?/br> 三皇子的母妃。 柔妃有些急,可她的急并不是想和人吵架的那種心火,而是說不清楚,又替人cao心的可憐樣,眸底甚至有淚意:“這話是怎么說的,怎么平時沒事,一進(jìn)宮就出了事,在皇上殿中好好的,出來遇到給jiejie搬東西的人就……” 珍妃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哪都有你。” “jiejie怎的這么說?”柔妃眸底濕意更甚,“宮中自有規(guī)矩,我怎敢故意同jiejie作對?是管公公那邊使人喚……” 珍妃哦了一聲:“所以那殺人的小太監(jiān),是你的人嘍?你看不慣簡王還是簡王妃,非得在這種時候下殺手?” “jiejie慎言!” 柔妃咬了唇:“我并不認(rèn)識那小太監(jiān),是昨夜想著簡王夫妻今日會來,提前準(zhǔn)備了一些賞賜,因殿里器物不足,才拿了份例去換,尚寶監(jiān)的太監(jiān)送過來,東西放下人就走了,我連那些小太監(jiān)的臉都沒記住,何談利用殺人?” 竟然這么巧的么?兩宮妃都是為了邾晏溫阮今日進(jìn)宮準(zhǔn)備禮物,又都禮物準(zhǔn)備不充足,拿了份例去換,都用的尚寶監(jiān),尚寶監(jiān)也那么巧,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值班的正好是同一批人? 溫阮覺得很荒謬,但目光不期然掠過邾晏毫無波瀾的臉時,突然靈光一閃,這在宮里……似乎并不荒謬? 比如邾晏這個簡王,目前是朝堂那以外第一位封了王的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有大志氣,想要拉攏非常可能,比如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國公府小少爺,皇上都特意點名了他的‘農(nóng)事’才華,二皇子三皇子向來懂得體察上意,怎會不懂,也會想爭取。 他們兩個想爭取,他們的母妃又怎會不幫忙?宮斗了半輩子的女人,思維也都在斗上,邾晏和他今日會進(jìn)宮謝恩,這兩位娘娘都會想表示一二,且也會想壓過對方一二,那么就很容易打聽出對方都準(zhǔn)備了什么,自己在哪一方面欠缺了點……時間上來不及籌備時,還真非常有可能臨時用份例調(diào)動來加。 這來來去去的臨時決定,不就都成了機(jī)會? 珍妃看著柔妃這張清湯寡水的臉就來氣,皇上面前裝柔弱也就罷了,到這還來這一套? “連臉都不認(rèn)識,就想好怎么在今日栽贓本宮了?meimei可真是思慮周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