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撇開隱私權(quán)保護的立場，我亟欲詢問采解究竟辦理過怎樣的案件。

    「我的信徒充其量只有個位數(shù)，大多都是為了簽彩券、賭博，不過我什么都做得到，所以如果你想跟戀人一起私奔到月球，也不是不行。」

    「抱歉，我單身?！刮以俅螐娬{(diào)，并隨口胡謅?！讣热徊涉⑸裢◤V大，也許特斯拉的執(zhí)行長會重用你?！?/br>
    「我不會說英文。」采姐說她生于民國33年，家境清貧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甚至還未出嫁就離世。后來被鄉(xiāng)民以仙姑供奉著，跟隨悠遠漫長時光，獨自待在這座孤城中。

    采姐嘆了口氣。「即便擁有這等能力，我卻連一張身分證也拿不到，我也想出國玩呀，想辦蝦皮帳號賣貼紙，可惜無法申請護照和存摺，普發(fā)現(xiàn)金更沒我的份?！?/br>
    「對不起……」事到如今，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采姐聽我說，放緩了神情。

    「自責什么？又不是你的錯。而且說穿了，雖然嘴上抱怨連連，不過現(xiàn)在的我其實不怎么在乎，畢竟生命終能找到出路?！?/br>
    「采姐接下來……該怎么辦？」

    「唉、其實我也不是不愿幫你，無奈信徒短少、香火不夠鼎盛，最近我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崩解?！?/br>
    我盯著眼前這名身體狀態(tài)看似無恙，好端端坐著暢談的女子。此時采姐忽然撩開小背心坦胸露背，猝不及防的舉動嚇了我一大跳。

    然而驚人的一幕出現(xiàn)了，采姐的胸前像是融化的蠟，彷彿土石流狀一點一滴的坍塌，雖然崩解的速度非常緩慢，但放著不管，采姐作為人型的模樣遲早會消亡殆盡。

    「采姐，這、這……」

    「我的能力會日漸消亡，再過不久可能連槍也抓不穩(wěn)，恐怕無法為國效命。」

    原來是這樣──

    采姐說什么也不愿意答應(yīng)我的原因，竟然會是如此。

    「采姐會死嗎？」

    「放心，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能恢復(fù)了吧。至少搬家后會好轉(zhuǎn)?！?/br>
    「搬家？」

    「廣義上的搬家?！共山阌行┩锵?，但不得不為現(xiàn)實低頭。

    「不瞞你說，采姐我──加入鎮(zhèn)嵐宮了，董事長說能讓我當媽祖的旁祀，前提是要替他工作。不過條件也滿優(yōu)渥，因此……考慮很久，姑且是答應(yīng)了。」

    我對公廟事務(wù)不熟，工作項目卻也繁復(fù)多樣，無論是主持祭祀或替人消災(zāi)解厄的祭解流程，廟會、繞境安排等。只不過以采姐的經(jīng)驗，要承擔這些工作并不會太過嚴苛。

    「采姐入廟工作，應(yīng)該如魚得水吧？」

    「不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咦？」我猛然想起采姐特殊的身分，警覺事情或許有點微妙、導向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采姐望向看不見的遠處，以了無生機的口吻說。

    「對方開出的唯一條件，只要求我使用能力，幫助他推崇的總統(tǒng)候選人勝選?！?/br>
    ?

    溽暑夏日，室內(nèi)充斥悶熱潮濕，因為沒有多馀的支出開冷氣，房間溫度瞬間飆升，奪走我大部分的注意力。

    我茫然地望著采姐，在她說出這番言論時，竟然沒有絲毫動搖。

    「對方打算利用采姐的特殊能力作弊嗎？」

    「畢竟都能上月球了，讓某個候選人當總統(tǒng)輕而易舉。董事長推崇的候選人民調(diào)目前岌岌可危，恐怕想藉機翻盤吧?！?/br>
    這種事在大多數(shù)人眼里簡直不可理喻，我直覺性地蹙起眉頭，表達不滿。

    「這樣自我圖利的行為太自私了。」不僅無視民主價值的體現(xiàn)，恐怕更會導致社會混亂，如果界外的反動勢力與之掛勾，國家滅亡也非空xue來風。

    「總統(tǒng)選舉必須體現(xiàn)民意，用強硬的方式推舉不適任者，到時候衍生出更多問題怎么辦！」

    「那又不關(guān)我的事。反正只要不必再煩惱房租就夠了?！?/br>
    多么令人喪氣的話。

    第一次見到采姐，我便能在她的眼眸中體會到那股嚮往自由的光芒。

    然而此時卻陷入無盡的黯淡──

    「依采姐的個性，怎可能愿意屈就在別人底下……」

    「你不也是嗎？依附在『總統(tǒng)』身旁的幕僚大人?！共山慵拍匦α顺鰜恚钢?。「穿對了衣服，才知道你是誰?！?/br>
    無法證明身分，采姐已經(jīng)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存在。

    我才終于明白，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認同。

    我迅速站起來，彷彿腦子熱壞般脫口而出?！妇退銦o法證明，即便采姐任不得自己了，但是我、以作為普通到乏味的人而言，采姐已經(jīng)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采姐對于我的胡言亂語感到傻眼。

    「我從來沒訂定過人生目標，總認為走一步、算一步，結(jié)果想達成的寥寥無幾，儘管獲得總統(tǒng)幕僚的名分，我也……搞不懂一切，到底怎么回事?！?/br>
    直至此刻，我都還在尋找、摸清屬于自我的定義。

    「想做什么、喜歡或討厭的事物，我其實沒有好好思考過，可是剛才，我的確對采姐的決定感到沮喪……不是為了國家，僅只是欣賞采姐純粹的堅定而已?！?/br>
    ──「不準輕易捨棄道義」，便是采姐內(nèi)心想守護的秩序。

    我紅著臉，無比激動地說。

    采姐歪曲的表情，逐漸因為眼前的景象過于荒謬而「噗叱」大笑，她不斷拍手，取笑我。

    「不敢相信，你當初之所以加入競選團隊，完全不是因為贊同該政黨的理念跑去面試嗎？」

    「我是透過父親的友人介紹才進來的……對方現(xiàn)在是立法委員?！?/br>
    「而這樣的你竟敢跟我高談民主價值，別開玩笑了。」

    采姐環(huán)抱手臂，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反駁?！鸽m然平心而論，我認為董事長推崇的候選人無望當選就是……搞選舉真令人不悅?！?/br>
    「采姐果然不愿屈居人下。」

    「我只是看在你長得可愛漂亮，勉強釋出善意，別以為我會輕易轉(zhuǎn)念啊?！?/br>
    「總之，即便只有我一個人，也已經(jīng)認同采姐了。不需要為了無謂的證明捨棄自尊心?！?/br>
    「不然你說該怎么辦？」采姐將問題丟給我。

    沉默籠罩彼此，我雙手插腰堅定地說：

    「……我們應(yīng)該和對方談?w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