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上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可是腦袋里像是有什么炸開了一樣。

    嗡嗡作響。

    原本懸著的心，突然開始做自由落體運(yùn)動，急速下降。

    她的大腦已經(jīng)沒法處理這句話的信息。

    “你爸……我家……”她嘴唇一開一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裴頌去老程家面館吃飯的那天，原本只是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想碰碰運(yùn)氣，沒準(zhǔn)能在面館碰見程北茉。

    結(jié)果沒遇見程北茉，付錢的時候，還看到一張物業(yè)下發(fā)的通知。

    一張再普通不過的a4紙，只是落款很熟悉，他定睛一看，確實是裴文遠(yuǎn)的公司。

    裴文遠(yuǎn)這些年摸爬滾打，到現(xiàn)在，地產(chǎn)、商業(yè)和物業(yè)都有涉及。在天眼查上找他的名字，名下關(guān)聯(lián)了好多家公司。

    具體他在這些公司里擔(dān)任什么職務(wù)，裴頌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直到程北茉在天臺上說出家里的煩惱時，他才意識到，程北茉挖空心思賺錢的罪魁禍?zhǔn)?，竟然在他這兒。

    程北茉還沒緩過神來。

    她表情木木的，也不知該說什么，就只能聽裴頌說。

    “我去找他了，想問問這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解決辦法。”

    程北茉問：“這幾天你請假，就是為這事？”

    裴頌點頭：“嗯?！?/br>
    程北茉看著他。

    難怪他那天聽說她要去看新鋪子時，才會那么落寞。

    “第一天沒等到他，第二天晚上見著他，他喝了酒，也沒問出什么來，第三天再去，人倒是清醒的，什么都沒問出來?！彼α艘宦暎袷亲猿?。

    不光什么都沒問出來，裴文遠(yuǎn)還跟他大吵一架，差點又動了手。

    “對不起。”裴頌喉結(jié)滾動，“還是沒能改變什么?！?/br>
    他幾乎沒跟誰主動道過歉。

    在程北茉的認(rèn)知里，他們倆除了同學(xué)關(guān)系，在其他任何層面，都是沒有關(guān)聯(lián)的。

    沒想到，他們突然就站在了對立面。

    她腦子里突然蹦出古早偶像劇的情節(jié)。

    霸道總裁的公司要收購平凡女孩家的小村莊，資本和普通人的力量懸殊過大，只有平凡女孩一個人堅守反抗。按照偶像劇的走向，在平凡女孩的堅持下，霸道總裁愛上了她，并最終為她放棄了幾百個億商業(yè)計劃。

    裴頌是不是男主角不知道。

    她大概率不是女主角。

    因為現(xiàn)實沒有做出任何改變。

    她跟女主角的共同點只有一個，她們都是平凡女孩。

    他們還是要讓出自己的小村莊。

    程北茉垂著眼說：“沒關(guān)系?！?/br>
    裴頌?zāi)樕系谋砬橛悬c復(fù)雜。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著他。

    他知道，并不是真的沒關(guān)系。

    她表情黯淡，他看著她垂著的眸子，里面并沒有平日里干凈的光輝。

    他們沉默地面對面，像是隔著一道銀河。

    過了會，程北茉艱難地擠出一個笑：“沒想到你是來跟我說這個的?！?/br>
    她還以為，她還以為，老天會給她一顆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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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攢了這么多，要不，清清帳？◎

    一班教室里, 兩個人對峙般坐著。

    裴頌盯著程北茉，程北茉盯著課本某處。

    內(nèi)心的煎熬跟程勇坐在旁邊盯著她差不多。

    她受不了這樣沉甸甸的眼神。

    這里面盛的東西太多太復(fù)雜了，她接不住。

    “這不是你的錯?！背瘫避蕴ь^, 平靜地說，“本來你可以什么都不說的，但你還是告訴我了, 謝謝你的坦誠。”

    這句話在裴頌聽來, 有點“劃清界限”的意思。

    “我接著想辦法。”他攥住她的手腕，用了用力, “相信我?！?/br>
    就像是某種承諾。

    程北茉抬頭，正好對上他臉頰的舊傷口，已經(jīng)變淡了。

    她知道很多事他們都無能為力, 但他鄭重其事說出口的承諾, 讓她有點動容。

    “我沒有怪你?！背瘫避哉f, “你也別冒著受傷的風(fēng)險去了?！?/br>
    雖然這是一件需要時間消化的事, 但她真的沒有怪他。

    因為他們都沒法改變很多事。

    裴頌顯然沒想到她會提他受傷的事，他愣了片刻，才遲緩地問：“什么意思？”

    程北茉如實說：“其實, 我有天上完課，在京江公館看到你了?！?/br>
    “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和你爸爸吵架。”程北茉頓了頓，“你臉上的傷就是這么來的吧？”

    “原來你看到了?！迸犴炐α诵?，像是自嘲，“所以你才去找張弛的？”

    “嗯……”程北茉趕緊說, “跟他見了面，我又有點后悔, 就沒問?！?/br>
    “張弛不知道。”裴頌聲音悶悶的, “我是為了不讓他跟我媽動手?！?/br>
    -

    裴文遠(yuǎn)和趙旻是白手起家的。

    在裴頌的記憶中, 父母的角色到小學(xué)五六年級的時候才出現(xiàn)。在那之前，他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

    一到冬天，姥姥就會告訴他，過年你爸媽就回來了。

    那是他一年之中最期待的日子。盡管爸媽回來，就意味著他要離開姥姥家，回他們一家三口的出租屋去住。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自己的房子，出租屋也沒有暖氣，但他們一家三口在小飯桌前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吃年夜飯看春節(jié)晚會的場景，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

    后來，他們熬過了很苦的日子，好像在一夜之間，就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可就在那間窄窄的房子里，好像把他們一輩子的幸福都用光了。

    后來，趙旻的身體開始不支持高強(qiáng)度的工作，慢慢的，就變成只有裴文遠(yuǎn)經(jīng)常不在家。

    初中時，裴頌曾經(jīng)跟著裴文遠(yuǎn)參加過一場應(yīng)酬。

    煙霧繚繞，勸酒聲和開黃腔在耳邊交錯著。

    裴頌?zāi)菚r候性子就挺冷的。他實在厭惡，厭惡煙味酒味，厭惡那些失態(tài)的虛偽的中年男人，便一聲不吭，只埋頭吃飯。

    有個醉醺醺的男人開玩笑，說男人有錢就變壞，然后問裴文遠(yuǎn)，這兩年賺得盆滿缽滿，弟妹有沒有覺得你變了。

    那個男人是當(dāng)時裴文遠(yuǎn)的上司，裴文遠(yuǎn)也陪笑，說過兩年，爭取給你換個弟妹。

    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裴頌面前，絲毫沒有顧忌。

    裴頌當(dāng)時十三歲，盡管有些話他一知半解，但并不是完全不懂。

    直到裴文遠(yuǎn)的那句話出口。

    如果不是那個桌子是大理石臺面的，他就掀桌了。

    他當(dāng)時紅著眼，質(zhì)問裴文遠(yuǎn)說那些話是什么意思，還問他為什么要跟這些人來往。

    他的一系列舉動，在這一桌成年人眼中，就是無理取鬧。

    一個笑話而已，只有小孩才會當(dāng)真。

    十三歲的小孩無理取鬧的下場，就是挨揍。

    或許是為了面子，或許是為了領(lǐng)導(dǎo)的面子，裴文遠(yuǎn)當(dāng)眾揍了他。

    一群醉漢盯著他，看著熱鬧，說著不痛不癢勸阻的話。

    后來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那個高檔包廂。

    這是一個十三歲小孩能做出的最大反抗。

    而裴文遠(yuǎn)并沒有追上來。

    程北茉深深地看著他，卻不知該怎么安慰。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迸犴灥恼Z氣并不怎么沉重，他又自嘲似的笑了下，“那時候，他也就是嘴上說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止是說說了?！?/br>
    程北茉沒有問，她當(dāng)然懂這是什么意思。

    “這些年他變得很暴躁，喝多了就在家里發(fā)火，每次都沖著我和我媽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