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張鵬說他是金河一中畢業(yè)的?！毙巧形磸恼痼@中醒來，臉上仍有恍惚的神情。

    “你聽錯了吧，金河一中？”阿香掩嘴笑道，“那可是省重點(diǎn)，他怎么可能考得進(jìn)去？不過金河一中跟金河職中倒是離得很近，只有一墻之隔?！?/br>
    “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安晴的女孩？”星終于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

    “好像……”阿香歪著脖子想了一會兒回答，“不認(rèn)識?！?/br>
    “你有沒有見過這張照片？”星從他最里面襯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從張鵬的記賬簿中被取走之日起，就一直藏在他的衣服內(nèi)側(cè)口袋里，藏在離他心臟最近的地方。

    阿香看到相片上的女孩，立刻笑起來：“原來是她?！?/br>
    她雖然不記得這個名字，但對這張臉卻是印象深刻。金河中學(xué)赫赫有名的女神級?；ǎ叻秩雽W(xué)，高考卻名落孫山。人長得漂亮，受到的干擾就多，自然少不了是非。金河職中每天都會有人翻墻去看她，朝她吹口哨，跟蹤她回家。更有甚者，自封為護(hù)花使者，不允許別人對她發(fā)起追求，乃至于拉幫結(jié)派大打出手。

    星把相片小心放回衣服里，問道：“那張鵬呢？”

    “張鵬才不會參與到這些破事中來，他人很老實(shí)。除非他喝了酒，喝了酒之后他就有點(diǎn)控制不住。有一次過年，他在家跟人喝酒，硬說自己是在世界五百強(qiáng)企業(yè)上班。我把他罵了一通，說他是貪慕虛榮。他還氣得要命?！卑⑾愠两谕债嬅嬷?，臉上蕩漾著漣漪般的笑意。

    星想起來，張鵬對他撒謊的那個晚上，確實(shí)喝了酒，所以那是酒精上腦的虛榮心在作祟，還是在內(nèi)心的某個隱秘的角落，對安晴保持著一份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星在迷茫中看向窗外。他知道他永遠(yuǎn)都得不到回答。

    對著玻璃窗呼吸，窗子上霧氣漫漶，星用手指畫了畫，一個晶瑩剔透的冰雪世界在指下幾抹水印中露出片段，黑漆漆的夜色在不遠(yuǎn)處綿延無盡。

    “你哭了？”阿香問。

    “沒有。”他否認(rèn)，但是玻璃窗倒映出的臉確實(shí)有淚痕閃爍。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弊诖惭厣系陌⑾阏酒饋?，“如果我知

    道是你，就算你殺了張善武，我也會幫你逃走的?！?/br>
    “我不是哭，是流淚?！卑⑿敲笮乜谡f，“我做過心臟移植手術(shù)，需要終生吃藥，藥物可能有一些副作用，也有可能，是手術(shù)后遺癥?！?/br>
    “我學(xué)過護(hù)理，當(dāng)過護(hù)士，從來都沒聽說過哪一種藥能使人流淚，除了洋蔥。”阿香以為他羞于承認(rèn)，伸手去摸他的臉，“都怪我……”

    “跟你沒關(guān)系，你不必自責(zé)。”星的腦袋往后躲去，但看到阿香眼中的悲傷，到底沒有躲開。不管怎么樣，如果他在多年以前沒有出現(xiàn)在張鵬的身邊，那這個女人就不是現(xiàn)在這番光景。

    “你能不能帶我走？”阿香問。

    “我能帶你去哪兒？”星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我也不知道?！卑⑾惚人永Щ鬅o助。

    “為什么會嫁給那個……大丫頭？”

    “嫁給誰還不是一樣？”阿香輕巧地回答，眼里的光彩像焚燒后的紅色火星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

    星理解這種萬念俱灰的感覺。絕望、墮落，有時候一個瞬間就能完成。他怔忡片刻忽然問了一個不相關(guān)的問題，“你覺得老云頭怎樣？”

    “他？”阿香笑起來，“不過是個自私膽小的老頭子?！?/br>
    “他對你挺好?！?/br>
    “他只是把我當(dāng)成一種廉價的消遣而已?！卑⑾阊壑胁粌H有厭惡，還有一絲怨恨。她承認(rèn)，她曾經(jīng)指望過他，可是后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一些實(shí)惠，因為那個老頭子的錢確實(shí)比較好掙。

    “其實(shí)，他昨天晚上就在賭場里?！卑⑾忝蛑旄`笑，“我看見他了?！?/br>
    賭場的頂樓有一個小單間，里面專門有人拿著高倍望遠(yuǎn)鏡放哨。她一開始大搖大擺地跑進(jìn)幾間正在賭錢的屋子里看了會兒熱鬧，還小賭了兩把，大喊大叫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之后才偷偷溜入那個放哨的單間，放哨的人偷懶去了場子里看熱鬧。她就按響了警鈴。

    “我按響警鈴的時候，一開始沒有人跑，他們好像還在觀望，是我進(jìn)了那間房叫老云頭跑的。他跑了，那一屋子的人就跟著跑了，然后就是整座樓的人都跑了出來?！?/br>
    星也不禁笑起來，他雖然被關(guān)在地窖里，卻能想象出那種場面，笑過

    之后，他的臉又布滿了陰云，眼中的霧色更濃：“曾經(jīng)有人跟我說過，這個世界之所以討厭，是因為有那些討厭的人，把討厭的人去掉，世界就美好了?！?/br>
    “什么意思？”

    “我不能帶你走，但是可以給你一筆錢?！?/br>
    “我不需要錢?！?/br>
    “我來的目的，就是想找到張鵬的家人，做點(diǎn)力所能及的事，他的母親既然不在了，這筆錢自然就應(yīng)當(dāng)屬于你，這是我欠他的，我必須還。有了這筆錢，你出去闖蕩，至少可以撐到你可以營生的時候?！?/br>
    “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里，大丫頭是不會放過我的?！?/br>
    “說不定……”星略有猶豫地沉吟道，“我還能給你自由?！?/br>
    “自由？”

    “是的，自由。”星看著窗外的黑夜說道，“讓老天做決定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