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岳弘嚇了一跳：你你這是怎么了？

    從寧州出發(fā)這一路，哪怕和盜匪廝殺力竭，渾身是血，這家伙都是一派斗志昂揚、嘻嘻哈哈的模樣。怎就這么一會兒不見，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成這樣了？

    謝無陵薄唇勉強扯出一抹弧度：我沒事。

    你這叫沒事？到底咋了，誰欺負你了？跟兄弟說，兄弟給你找場子！

    真沒事。

    謝無陵道：就剛才進門跌了一跤，摔得有點疼。

    岳弘：

    他咋這么不信呢？

    但見他一副悶悶不語的模樣，也沒再多問，只一把攬過他的肩：行了，男子漢大丈夫，跌一跤至于么？若是叫小郎君知道了，肯定得笑話你了。走走走，今兒個過年，咱們兄弟喝酒吃rou，高興點！

    謝無陵心不在焉嗯了聲，跟著岳弘往西堂去。

    這場除夕宴辦得格外熱鬧，府中金貴的獨苗苗回來了，霍老太君喜得合不攏嘴，連帶著放賞錢也格外大方，除了臺上的戲班子得了賞，謝無陵他們這兩桌親衛(wèi)也都一人得了個厚厚的新年紅封。

    岳弘往袖里一掂量，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低低與謝無陵道：明日大年初一，肯定還有賞錢，這趟差事跑的，可比你留在軍中過年強吧？

    謝無陵接過那紅封，看也沒看，揣進懷里，繼續(xù)喝酒。

    侯府的酒，明明比他從前喝的所有酒都要香醇，可他越喝，越覺得喉中發(fā)苦。

    眼睛盯著雕欄畫棟的戲臺，那上頭正在咿咿呀呀唱一出才子佳人的戲

    滿腹經(jīng)綸的書生遇到閨閣里的嬌小姐，倆人月下彈琴，詩文傳情，端的是情意綿綿，天生一對。

    就如傍晚時分，裴府門前那一對身影。

    他朝思暮想、放在心尖上的人，在風(fēng)雪中一襲白色氅衣，被另一個男人牢牢攬入懷中。

    他們倆，都是琉璃玉雕般的人兒。

    門當(dāng)戶對，郎情妾意，那樣的般配。

    而他躲在墻角后，像個覬覦他人幸福的小賊，見不得光，上不了臺。

    可那明明是他的妻。

    他系著紅綢騎著馬，在金陵城最熱鬧的城隍廟前將她迎上花轎，兩邊的路人都笑著與他說恭喜。

    他們在土地公面前敬過香火，當(dāng)著尊長媒人、親朋好友的面拜過天地，他給她繡了鴛鴦戲水的紅蓋頭，她給他縫了并蒂蓮開的結(jié)發(fā)荷包。

    所有人都在祝福他們，祝他們永結(jié)同心，白頭到老。

    只差一點，就只差一點。

    老婆孩子熱炕頭，夫妻相伴到白首。

    他的妻、他的家，一夕之間，都沒了。

    憑什么骨節(jié)寬大的手掌緊捏著酒碗，謝無陵雙眼通紅，啞聲呢喃：憑什么。

    憑什么才子佳人非得是一對。

    憑什么有權(quán)有勢就能奪走他的妻。

    憑什么。

    他不服。

    謝老弟，你在說什么呢？岳弘湊上前。

    桌上其他親衛(wèi)起哄道：這么快就喝醉了?。?/br>
    這酒量不太行嘛。

    誰說老子不行？謝無陵一拍桌子，一張俊臉酒氣通紅：老子行得很！

    好好好，你行你行，那就繼續(xù)喝！

    反正明日也沒什么事，今晚不醉不歸。

    酒桌上觥籌交錯，美酒一碗接著一碗，飲個不停。

    戲臺上才子佳人的戲也唱完，換做一出沙場殺敵的武戲，那武生一口氣連翻十八個跟頭，贏得滿堂喝彩。

    除夕宴的熱鬧一直到深夜，岳弘將醉得不省人事地謝無陵架回了侍衛(wèi)所。

    唉，好端端的如何喝這么多？岳弘搖頭：守歲也守不了。

    謝無陵趴在床上，俊臉酡紅，眼眸半睜，口中呢喃著：嬌嬌

    交什么？岳弘俯身。

    嬌嬌謝無陵抱著枕頭，臉蹭了蹭，醉醺醺道：嬌嬌，別忘了。

    得嘞，又一個想媳婦想瘋了的。

    你說你，這么想你媳婦，你從軍作甚？待在金陵陪著媳婦孩子不好？岳弘不解。

    媳婦我媳婦

    謝無陵翻了個身，勉力睜著眼，盯著昏暗的房頂：我答應(yīng)過她，得出人頭地，當(dāng)大將軍

    呵，你這媳婦要求倒是高。難道她是相府娘子不成？還非得要你當(dāng)大將軍。

    是啊，我媳婦兒是相府娘子謝無陵打了個醉嗝，按著胸口那荷包，訥訥道：你不知道，她可好了，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