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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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長起來很快, 轉(zhuǎn)眼已一歲半,會走會跳, 還會追在他和玉娘身后喊爹爹、阿娘。 他彎下腰,給孩子掖了掖被角,這才放下霧青色的輕羅床帳, 緩步回了房。 夜已深了, 沈玉嬌持家節(jié)儉, 夜里并不燃著太多燈燭,只四周各留兩盞, 足夠照明便可。 待裴瑕繞過那扇八尺高的檀木屏風(fēng), 入目便見那道坐在梳妝臺前的纖麗身影。 她穿著牙白色褻衣, 肩頭隨意披了件黛藍(lán)色衫子, 一頭如瀑如緞的烏發(fā)逶逶垂在身后, 窄腰在發(fā)間若隱若現(xiàn)。 聽得屏風(fēng)那邊的動靜,她回頭看來一眼,見是裴瑕, 微微笑了:去看過孩子了? 昏朦燭光下,她笑容溫婉, 叫人心安。 裴瑕嗯了聲,提步上前:他睡得很香, 還打著小呼嚕。 大抵是午后, 阿瑜和阿瑾帶著他在院子里瘋玩,累著了。 沈玉嬌手中牙篦沾著香露, 不緊不慢地梳著發(fā):今日你晚歸,他睡下前還問起你,爹爹怎么天黑了沒回來,是不是被妖怪捉走了?我哄了好半晌,他才肯睡,實在纏人得緊。 他這么小,知道什么是妖怪? 裴瑕已走到她身側(cè),從銅鏡里望見兩人的身影,大掌搭在她肩頭,彎下腰,鏡里便出現(xiàn)他們相依的臉龐。 沈玉嬌道:應(yīng)當(dāng)是聽阿瑜說的,她現(xiàn)下正是好奇的年紀(jì),總纏著我阿嫂給她講故事才肯睡。 小侄女阿瑜已經(jīng)開蒙,能識字能背詩,平日里阿瑾和棣哥兒就愛跟在jiejie屁股后頭,像兩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再過兩年,也輪到我們給孩子講故事了。 裴瑕漫不經(jīng)心地說,視線始終望著鏡中兩人的模樣。 黃澄澄的銅鏡里,男子劍眉星眸,挺鼻薄唇,女子蛾眉杏眼,膚若桃花,當(dāng)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良配。 沈玉嬌自然也察覺到裴瑕凝視鏡中的目光。 他停得太久,仿佛沉溺其中。 從那場宮變之后,他的心思好似愈發(fā)深沉,對旁人倒還是一貫的澹然平和,但私下與她相處,細(xì)枝末節(jié)間總透出些過分的占有欲。 譬如現(xiàn)下,他接過她手中牙篦,替她梳著發(fā),忽而提議:待下回休沐,尋個畫師入府,給你我作幅畫如何? 沈玉嬌怔了下:你丹青妙筆,何須另尋畫師? 他近兩年也畫了不少人物畫,畫中之人無一例外,都是她。 無論春日賞花、夏日下棋、秋日打盹、冬日賞雪,種種模樣,皆入他的畫筆,惟妙惟肖,秀美靈動。 她曾提議將棣哥兒也一同入畫,都被他拒絕了,說是不擅畫孩童。 沈玉嬌知道這就是借口,大人都能畫,那么丁點大的孩子怎么畫不成。 卻也不好多說,他不畫,她就自己畫。 雖說沒他畫的好,但閑來無事翻一翻,倒也別有一番生趣。 我不擅自畫。 裴瑕替妻子梳著頭發(fā):且你我一同入畫,叫旁人來作,更為明了。 不過一件小事,沈玉嬌倒無所謂,你安排便是。 又看了眼天色:不早了。 還有最后一綹。 修長掌心握著那一綹柔順烏發(fā),裴瑕慢慢梳著,倏地出聲道:陛下下了赦旨,免那人死罪,改為流放。 他說這話時,視線始終看向鏡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妻子輕顫的眼睫。 她垂下眼,很t輕地嗯了聲:多謝你了。 玉娘糊涂了。 裴瑕握著她的發(fā):你我夫妻,何須為個外人道謝。 沈玉嬌默了瞬:以后不說了。 稍頓,又問了句:流放至何地? 裴瑕眼波輕動。 說起流放之地,他本想著謝無陵生于江南,那便往南邊送,黔州、嶺南、瓊州皆可。 但沒想到淳慶帝卻將謝無陵配去了燕北。 燕北苦寒地,氣候干燥冷冽,一年里有半年積雪覆蓋,剩下半年則是無休止的異族侵?jǐn)_。 盡管有燕王鎮(zhèn)守北境,戎狄不敢大規(guī)模進(jìn)攻,但一些偷偷摸摸的小摩擦卻未曾斷過,隔三差五就得出兵打一頓。 被流放燕北的罪犯,大多做些修城池、挖戰(zhàn)壕、修葺兵器戰(zhàn)甲之類的苦役,雖無嶺南瓊州的瘴氣困擾,但天寒地凍、風(fēng)霜雪寒,也十分艱苦。 裴瑕并不瞞沈玉嬌,薄唇輕動:燕州,無詔終生不得入長安。 沈玉嬌靜了下來。 她其實還有許多的問題,譬如他這一月在獄中可還好,流放之日定在何時,可否給他備些金銀細(xì)軟哪怕送件棉衣也好。 可她知道,不能再問。 謀逆大罪,裴瑕能替他求下一條命,已是仁至義盡。 那平安,我們可能接回府中?沈玉嬌問。 你我給不了他一個安穩(wěn)的家,謝無陵也不能。我已尋到一戶合適的人家,那戶男主人外出做活時,傷了子孫根,不能有子嗣。夫妻倆感情深,一直想抱個孩子撫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