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自顧自的繼續(xù)說，沉湎在那短暫的幾個月過往里。過了很久，她看著收拾碗筷的兒子，突然問道：“巫倦，你恨mama嗎？”

    巫盞放好碗，慢吞吞地走過去，站在母親面前。

    他太瘦小了，站著也沒辦法平視在小馬扎上坐著的人。

    小巫盞沒什么表情，抬手擦掉女人的眼淚，給她抓了幾顆糖。

    他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不是你的錯?！?/br>
    孩童的聲音軟乎乎的，比百靈鳥的叫聲還好聽。

    巫微雪愣住，顫抖著手把兒子抱進(jìn)懷里，哭得更兇。

    母親的懷抱對他來說其實極為陌生。巫盞睜著大眼睛，盯著母親的長發(fā)。

    在別的孩子無憂無慮玩耍的時候，他已經(jīng)有了遠(yuǎn)遠(yuǎn)超出年齡的思慮，有了不該承受的掙扎和矛盾。

    他的母親喜怒無常，動輒遷怒他罵他，有時候還會打他。

    怨恨嗎，或許會有吧，哪個小孩不想被mama寵愛啊。

    但他還是會心疼和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相比母親，他更多的是怨恨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埋怨他為什么要把他的母親弄得這樣憔悴，為什么要留給他一個不堪的童年。

    小巫盞再一次抬手擦掉女人的眼淚，心里的情緒翻涌，又一點點歸于平靜。

    幻境里的日子過得很快，一天一月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是隨著幻境主人的記憶在某些片段稍作停留。

    小巫盞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想了半天想不起來，只能作罷。

    經(jīng)過一段時間斷斷續(xù)續(xù)的相處，小巫盞已經(jīng)跟那個神神叨叨的老頭混熟了。

    老頭也沒強(qiáng)求巫盞立刻當(dāng)自己的徒弟，而是偶爾帶著他出去溜達(dá)，見縫插針講一些玄門的事情。

    后來蔣應(yīng)清知道了巫盞家里的情況，再聽他提起母親的時候，嚴(yán)肅地說：“小巫倦，你mama應(yīng)該有抑郁和焦慮，得去看病啊。嘶，拖了這么久，得盡早治療?！?/br>
    老頭雖然神神叨叨，但是科學(xué)知識也挺豐富的，很多觀念也很先進(jìn)。他提出的什么抑郁什么癥狀，巫盞反正是沒聽懂。

    小巫盞似懂非懂地記下，垂著眼說：“她不肯的。”而且家里的積蓄快沒了。

    老頭唉聲嘆氣，沒再提這件事。

    結(jié)果過了幾天，老頭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請了人過來帶巫微雪去看病，針對性地開了藥。

    巫盞對那堆藥將信將疑，巫微雪本人也沒有多在意。但開始吃藥之后，巫微雪的情緒確實穩(wěn)定了很多。

    那段難得平靜的日子眨眼過去。

    巫盞完全融入了幻境記憶里的自己，隨著這樣的發(fā)展心想，自己大概是能夠看到母親走出過往的傷痛，重新好好生活了。

    然而好景不長。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他母親病了一場，變得更加憔悴。這些年的自我折磨傷了她的底子，她病得越來越重，沒撐到過年。

    巫盞不記得那個月在病房是如何度過的了，他只記得母親閉眼之前朝他慘笑了一聲，為她這些年的不稱職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mama?！?/br>
    小巫盞按著心臟，感受陌生又洶涌的情緒。

    他終究是一滴眼淚都沒掉，一句話也沒說，冷靜到冷漠，卻又是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沒有母親之后該怎么辦。

    葬禮是蔣應(yīng)清幫忙cao辦的。因為沒有什么家屬和朋友參與，所以辦的很簡單。

    母親去世之后，本就沉悶孤僻的巫盞更加冷漠，幾乎沒有任何社交。

    那房子也沒辦法住他一個小孩，巫盞就被蔣應(yīng)清領(lǐng)走了。

    在老頭的各種關(guān)愛下，巫盞勉強(qiáng)把母親與過往的經(jīng)歷壓在心底不再想。而這老頭確實是有點真材實料的，巫盞見過他輕輕松松制服一只作惡的厲鬼，把他劃拉到靠譜的行列。

    某個黃道吉日，巫盞拜了蔣應(yīng)清為師。

    他本人的天賦確實驚人，見過的東西一學(xué)就會，舉一反三不說，甚至還能自創(chuàng)。

    老頭對此非常高興，連續(xù)一個月逢人就介紹自己的徒弟，讓孤僻徒弟煩得不行。

    總之巫盞就這么被師父拐跑，入了玄門。

    當(dāng)然，入玄門之后，他師父也沒有落下他的教育問題，堅持讓他去學(xué)校上學(xué)，科學(xué)玄學(xué)兩手抓。

    跟老頭學(xué)習(xí)玄學(xué)道法學(xué)了幾年，老頭跟他提了改名的事情。那天的天氣很不錯，老頭鬼鬼祟祟地拎回來一袋餅干，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

    “小巫倦啊，你想不想改個名？”老頭看著郁郁沉沉，滿臉倦煩的小徒弟，試探地問，“換個響亮點的?！?/br>
    巫盞想到自己名字的由來，默默點頭。

    老頭嘿嘿一笑：“行，師父給你取個寓意好的?！彼D(zhuǎn)頭看了看屋里的金屬臺燈，靈機(jī)一動，“叫巫亮怎么樣！就像這盞燈一樣，亮亮堂堂的?！?/br>
    巫盞拒絕得很干脆：“巫亮不好聽?！?/br>
    老頭奉行尊重孩子意愿的準(zhǔn)則，立刻換了一個：“那就巫燈！”

    巫盞的表情不太好看。

    也不知道是戳到了哪個點，或許是他的母親時常又哭又笑地罵那個渣男怎么能讓她勿等。

    “也不要巫燈?！?/br>
    蔣應(yīng)清抓耳撓腮：“一盞燈，一盞燈，我總不能叫你巫盞吧?！?/br>
    巫盞一錘定音：“就這個?！?/br>
    老頭：“……那也行，有個性，很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