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傅郁離，傅大公子光風(fēng)霽月，且有嚴(yán)重潔癖。桌案上的筆墨紙硯必須一線排開，字跡必須從左到右，上下對齊，衣裳是永遠(yuǎn)不會變的白衣白靴一塵不染，吃飯的時候，碗筷都要用流水洗三遍。

    然后死潔癖在打馬球時，被謝歲驅(qū)馬一把撞飛出去，白生生水靈靈的傅大公子摔在了馬糞里。

    從此與謝歲勢不兩立。

    當(dāng)然，裴珩也沒放過，就比如他和裴珩當(dāng)年在金陵城中那一頓驚天動地的互毆，當(dāng)然，謝歲沒說自己輸?shù)挠卸鄳K。倒是著重描述了一下后來裴珩在國子學(xué)天天墊底，文不成武不就，手都被先生抽腫的日子。

    提起裴珩，謝歲反而覺得沒什么可說的，畢竟青年的前半生好像都埋在滾滾黃沙里，從小便在邊疆長大，僅僅在金陵呆了一年，便重新回到邊塞，十幾歲上戰(zhàn)場，為自己掙功名。

    邊塞的老將沒那么好鎮(zhèn)壓，他如今不過二十二歲，便將整個西北軍收入囊中，其實如果書中后期沒那么昏庸荒誕，也許再幾年，這個皇位他當(dāng)真能夠坐穩(wěn)。

    小皇帝聽的出神，小聲問道：“是因為，堂兄笨，所以，才會，被打嗎？”

    謝歲捕捉到小皇帝語氣中的小心翼翼，柔和道：“并不是哦，是因為他不做課業(yè)，還同先生嗆聲，一連十日不去上課，所以才會被抓去責(zé)罰。”

    “陛下認(rèn)真勤勉，國子學(xué)的先生見著您，夸還來不及，又怎么會舍得打呢？”

    “朕沒有，先生?！毙』实坌÷暤溃骸盎市终f，朕不配，宮人都說，朕活不過，去年冬天。”

    就像去年那一場宮變，李盈呆在冷宮都能嗅到空氣中的鐵銹味。本來應(yīng)該給他送飯的太監(jiān)，這一次直接消失，他沒有再挨打，卻連冷硬的饅頭都沒得啃，藏在房間的床板底下，昏昏欲睡。

    直到有一天，下雪了。

    闔宮死寂，他餓的受不了，爬出去找吃食。沒在廚房里找到食物，只看到了一具一具的尸體，還有墻面，地磚上被凍硬的血塊。

    說他活不過今年冬天的宮人死了，他的皇兄也死了。身著玄甲的青年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提著長劍，緩步走到他跟前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皇帝看著對方深淵般的眼睛，忽的想起自己被太子哥哥抓著手，落在宣紙上的那兩個工整大字，沒由來的，他并沒有畏懼，而是輕聲道，“李盈?！?/br>
    “好，就你了?！睂Ψ綄⑺穑兄哌^血跡斑斑的地面，指著遠(yuǎn)方殘破的宮殿，隨意道：“以后你就是皇帝了?！?/br>
    第41章

    謝歲同小皇帝講了半日的課，下午時本來應(yīng)當(dāng)安排去學(xué)騎射，卻不想有大臣拜見。

    小皇帝沉默片刻，眉頭細(xì)微的皺了起來。謝歲很少在李盈臉上看到別的表情，這位小天子大部分的時候像個木頭，能讓他皺眉頭，看樣子他對這幾個人并不太喜歡。

    想起他前幾日同李盈授課時，他讓小皇帝向朝中大臣多溝通，可以適當(dāng)服軟時，對方當(dāng)時抗拒的表情，謝歲估摸著李盈對這群人，怕是不太喜歡。

    按理說他應(yīng)該立刻回避，只是小皇帝并沒有開口讓謝歲離開，謝歲便往后退了退，側(cè)讓出議事的位置。

    大殿外腳步輕緩，隨后便進(jìn)來三個紫袍老頭。謝歲看了一眼，默默低頭，并不與他們對視。

    當(dāng)年蔡黨獨大，不過去年蔡家基本被裴珩殺光了。如今朝野上下依然挺著的世家，也就剩下傅氏，王氏，郭氏，以及一個蕭家。蕭家是武官，掌管的是禁軍，同裴珩之間的關(guān)系曖昧不清。傅家自詡清流，黨爭歸黨爭，顧忌家族名聲，倒是沒干什么太過傷天害理的事。

    王家和郭家就不一樣了，老牌世家，根基深厚，家底頗豐。雖然裴珩殺雞儆猴，但倒底沒殺他們頭上去，緩過來后那群文官還是倔強(qiáng)的天天辱罵裴珩，參他的奏折是每天特定的一疊子，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個氣人。

    不過有裴珩北邊幾十萬大軍壓著，目前所有的攻擊也只停留在磨嘴皮子上，還真沒人敢在這節(jié)骨眼翻起什么風(fēng)浪。

    只是裴珩也不好將他們得罪的太狠就是了。畢竟中央朝政還需要運轉(zhuǎn)，戍邊的大軍還等著朝廷提供錢糧。捏在王家手里的戶部，以及被郭家盤踞的吏部，朝野之中大部分關(guān)節(jié)處都是他們的人，一時半會兒也還當(dāng)真不好處理。

    之前裴珩氣急了，在家里每天三遍罵娘，罵蔡家沒用，靈帝廢物，殺那么多人怎么不曉得把那幾個老頭子順手砍了，現(xiàn)在留一個爛攤子，他收拾起來真是無從下手。

    現(xiàn)在崇政殿外進(jìn)來的三位，其中兩位剛好是裴珩的那幾個“心腹大患”。

    一個偶感風(fēng)寒，風(fēng)寒了四個月遲遲不見好的傅參知，一個問起來就是沒錢，沒錢，沒錢的戶部王尚書和夾在最中間當(dāng)鵪鶉的禮部侍郎。

    禮部侍郎年紀(jì)一大把，胡子能有半米長，睜著老花眼盯著謝歲看了半天也沒認(rèn)出來人，只曉得是個青衣小吏，有些不悅的開口道：“陛下，臣等有要事要稟，還請陛下屏退左右?！?/br>
    桌案后小皇帝一言不發(fā)，當(dāng)做沒聽見，謝歲便也矗在旁側(cè)一言不發(fā)，一大一小活像兩根不識好歹的棒槌，那老爺子胡子顫抖，正待出口趕人，便聽得案后小皇帝冷漠的聲音響起：“說罷，何事？”

    見小皇帝明顯留人，禮部侍郎也不好再說什么，細(xì)細(xì)抱來今年的卷子，謝歲上前數(shù)步接過，將東西放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