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在上風(fēng)位，下風(fēng)位要同時點火，那兩邊起火之后，就要迅速將左邊的松林給老子點燃，獨獨留下右邊的松林不要點燃，任由它們自燃。”

    一個旅帥一拳砸在右邊道：“這里留出空位，是為了圍三闕一嗎？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把兄弟埋伏在這兩邊殺他一個片甲不留?！?/br>
    云初一樹枝抽在這個自作聰明的旅帥頭盔上道：“因為那邊有條河！老子要用大火逼迫他們自己跳冰河……上一次你們的火藥彈都被浪費了，這一次，就不要浪費任何一顆，只要契丹人想要沖陣，就給老子用火藥彈招呼，最好把他們的人馬都給老子分割開，然后再以優(yōu)勢兵力，一點點的蠶食掉。

    我們只有一千六百多人，人數(shù)不如人家多，但是呢，要想打贏他們，就一定要在局部形成優(yōu)勢兵力，在人少的地方要抗住對方的反撲，這就是我告訴你們多用火藥彈，少直接陣戰(zhàn)的緣故?！?/br>
    一個團(tuán)長疑惑的道：“君侯不臨陣嗎？”

    云初搖頭道：“要是你們這些人連這兩千契丹人都留不下來，你們不如去死算了，老子要留在這伽藍(lán)殿里，等郭待封前來。

    跟殺掉兩千契丹人相比，老子更想當(dāng)面問郭待封一句，為啥？

    為啥要出賣自己的同袍，為啥要投敵叛國。

    不把他撥皮抽筋，制作成骨殖人形永世展覽，老子心中難安，死在野豬原的九千多袍澤的冤魂也會整夜整夜的吵得老子睡不安穩(wěn)。

    怎么，老子不在，你們就不會打仗了？”

    以軍司馬王道為首的軍官們轟然應(yīng)諾一聲，就按照云初制定的計劃離開了伽藍(lán)殿，等這些人走遠(yuǎn)了之后，回頭看去，發(fā)現(xiàn)身著僧袍的云初還站在伽藍(lán)殿前目送他們。

    一盤散沙一般的散兵游勇，跟一群有了強(qiáng)大主心骨的職業(yè)軍人是完全不同的兩伙人。前者只想著如何逃避戰(zhàn)斗，而后者，將會充滿信心去迎接戰(zhàn)斗。

    云初從來都不懷疑關(guān)中府兵的戰(zhàn)斗力與他們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他只害怕關(guān)中府兵沒了作為軍人的信心與膽量，只要給了他們信心，云初并不擔(dān)憂戰(zhàn)勝，戰(zhàn)敗的問題，哪怕他們戰(zhàn)敗了，他們馬上就能獲得更強(qiáng)大的支持，最后的勝利也一定是屬于他們的，畢竟，他們有整個云氏在這里支持他們，不可能失敗的。

    府兵們?nèi)?zhàn)斗了，大雪又紛紛而下，片刻功夫，大雪就覆蓋了他們留下來的紛亂蹤跡，云初瞅著白茫茫的大地，喟嘆一聲，就轉(zhuǎn)身回到了伽藍(lán)殿。

    伽藍(lán)殿里面的尸體已經(jīng)被清理完畢了，府兵們臨走之時甚至貼心的給他留下不少的木柴。

    在廣福寺不知不覺當(dāng)了兩個月的和尚，云初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安守寂寞，雖然眼前的天色已經(jīng)晚了，空曠的伽藍(lán)殿里依舊有雪花落下來，云初坐在火堆邊上，安靜的冥想，安靜的享受寂寞。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雪停了，此時此刻，那些府兵們正在悄悄地接近那片黑松林，即便是有雪，現(xiàn)在，他們有了火油跟火油彈，燒一片干燥又富含松油的黑松林，應(yīng)該不成問題。

    關(guān)二爺?shù)椭^俯視著篝火旁的云初，看樣子很想下來跟云初喝一杯，只是因為膝蓋受傷了下不來。

    一只饑渴的狐貍謹(jǐn)慎的鉆進(jìn)了伽藍(lán)殿，見到篝火旁的云初轉(zhuǎn)身就跑，片刻之后又轉(zhuǎn)回來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云初。

    云初沒有動彈，他此時眼中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了。

    狐貍可能覺得云初已經(jīng)死掉了，不過因為篝火的存在，它不敢侵犯云初，就在靈敏的嗅覺的幫助下，開始舔舐樵夫死前留下來的血跡。

    云初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是不是進(jìn)入了佛家經(jīng)常所說的禪定中去，只覺得自己的思緒在不斷地向下沉，這個下其實也不是物理意義上的下，也可以說他是在上升，甚至是向左，或者向右。

    沒有上下左右之分的是太空環(huán)境，這一點云初是知曉的，只是這種思緒可以自由游蕩的感覺實在是過于美好，以至于讓他遲遲不愿意醒來。

    一輛馬車沿著百花山崎嶇的小路慢慢的來到了伽藍(lán)殿。

    看到伽藍(lán)殿中隱約有火光透出來，人形憔悴的郭待封從馬車上下來，看著伽藍(lán)殿里的橘紅色的火光，就對守衛(wèi)他的部曲們揮揮手，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沖向伽藍(lán)殿。

    一只狐貍驚惶的從門口沖了出來，在弩箭密集的攢射下，狐貍身中無數(shù)枝羽箭，倒在臺階上無力的抽搐著。

    面色陰沉的郭待封瞅了一眼狐貍，就率先踏進(jìn)了伽藍(lán)殿。

    大殿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堆火跟一個安靜的和尚。

    郭待封在看到和尚的第一眼，他的雙腿就不由自主地帶著他想要逃跑，不知為何，他還是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瞅著剛剛睜開眼睛看他的云初干笑道：“我數(shù)次的想過是誰來殺我，沒想到會是你，怎么，當(dāng)了和尚了，脾氣還這么大？”

    云初搖搖頭道：“殺你跟我當(dāng)不當(dāng)和尚沒有多少聯(lián)系，就算是下地獄了，我也會追到地獄將你生吞活剝?！?/br>
    郭待封道：“皇帝給的，終究不如自己擁有的，云初，我?guī)湍銈兇蜷_了一個亂局，此時此刻，不該是舉世伐唐的好機(jī)會嗎？

    你為何會錯過呢？”

    云初眼中無悲無喜，平靜的看著郭待封道：“你郭氏的榮耀將在今夜為止了，從今往后，你郭氏留在世上的只有數(shù)不盡的恥辱與唾罵。”

    郭待封道：“你武藝高強(qiáng)，也沒有高強(qiáng)到可以在某家部曲的阻攔下殺了我。”

    云初瞅著護(hù)在郭待封面前的十幾個郭氏部曲道：“你們要是現(xiàn)在自殺，某家就饒你家眷不死?！?/br>
    郭待封眼看著身邊的部曲開始猶豫，就連忙道：“不要信他，你們的家眷已經(jīng)被李治那個昏君給斬盡殺絕了?！?/br>
    云初起身，拿起馬槊，指著郭待封道：“天下之大，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郭待封緩緩抽出橫刀指著云初道：“能活一刻，就是一刻?！?/br>
    話音未落，三顆血淋淋的人頭就從伽藍(lán)殿的窗戶外被丟了進(jìn)來。

    郭待封就著火光看到了三顆首級的面目，神情大變，指著云初目眥欲裂的道：“你殺了我兒子！”

    第五十二章 欠賬時天崩地裂，還帳時江河橫溢

    云初瞅著眼皮還在眨動的死人頭，嘆息一聲對郭氏部曲道：“方才，你們?nèi)羰橇⒓醋员M，你們的家人還能活，現(xiàn)在，沒希望了?！?/br>
    話音剛落，又有六顆新鮮的人頭被丟進(jìn)來了，骨碌碌的在青石板上滾了幾下，也就停了，這應(yīng)該是郭氏門下幾個門頭的首領(lǐng)。

    云初挺一下馬槊，就刺穿了一個郭氏部曲的咽喉，馬槊抖動一下，馬槊的鋒刃就切斷了他的脖子，并且順勢刺進(jìn)了另外一個部曲的胸膛。

    馬槊繼續(xù)前進(jìn)，直到捅穿了下一人的身體之后，才猛地回縮，一尺半長的鋒刃下的紅纓甩動一下，馬槊上沾染的血跡就雨點般的飛了出去。

    有些血跡落在墻壁上，就像云初很早以前潑在晉昌坊墻壁上墨跡，只不過這一次沒有狄仁杰出來將這些血點描繪成梅花。

    云初右臂夾著馬槊踏進(jìn)一步對郭待封道：“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你將是害死郭氏滿門的罪魁禍?zhǔn)祝缃窨磥?，果然如此?！?/br>
    云初出手殺了三個部曲之后，其余的部曲似乎顯得無動于衷，這個時候就算是有想法也晚了，郭待封犯下的株連九族的大罪，他們也要承受了。

    沒人會以為來的只有云初一個人，只是這座伽藍(lán)殿里只有云初一個人而已。

    想要求死的人丟掉刀劍呆立當(dāng)場，想要求活的人已經(jīng)開始攻擊郭待封了。

    所以，云初此時開始清理那些一心求死的部曲，死在云初馬槊之下，也就是死了而已，要是落在府兵手里，想死都難。

    郭待封武藝還算高強(qiáng)，幾次殺退了圍攻他的部曲，絕望的瞅著云初道：“我只想求活，我有什么錯？”

    云初揮動馬槊擋住了一柄砍向郭待封的橫刀，要是允許這一刀下去，這個標(biāo)本就被毀的差不多了。

    “你如果在陛下第一次詔你回來的時候立刻跑路，某家必定不會理睬你，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害死了我關(guān)中九千子弟，你還想活，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怎么辦呢？”

    一柄橫刀刺穿了郭待封的大腿，云初蹙蹙眉頭，他希望這一刀不要傷到郭待封的腿骨。

    所以，就再一次刺出了馬槊，把那個魯莽的部曲給殺了。

    郭待封揮刀擋開部曲看過來的橫刀，沖著云初吼叫道：“給我一個全尸?！?/br>
    說罷，就反轉(zhuǎn)橫刀，就要抹掉自己的脖子。

    當(dāng)啷一聲響，這一刀被云初的馬槊給擋下來了，就聽云初那如同來自地獄的聲音。

    “人的頸骨是一個非常重要，且靈活的構(gòu)件，這里的每一塊骨頭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你要是把它給弄傷了，我就得不到一具完整的教學(xué)用的骸骨了?！?/br>
    郭待封用刀指著云初道：“你這個瘋子?！?/br>
    云初嘿嘿笑道：“這就害怕了？

    等我抓住你，你的身體將會被太醫(yī)院的醫(yī)者用藥水浸泡，而后細(xì)細(xì)的切開，先是外皮，接著是膏腴，然后是肌rou，哦，為了不傷害里面的血管與神經(jīng)，醫(yī)者們一定會一毫一毫的切開你的肌rou，直到取出一套完整的血管還有神經(jīng)。

    當(dāng)然，你的腦子對于醫(yī)者來說就是一個謎團(tuán)，他們總是好奇，腦子明明只是一團(tuán)肥油，為何就能支配我們的身體做這么多的事情。

    當(dāng)然，這是一種說法，另一種說法是——指揮我們身體行動的是心，而不是腦子。

    到底是腦子，還是心臟，這一說法將會在你身上得到驗證。

    你的五臟六腑也不會浪費，老神仙說人的五臟六腑與金木水火土相應(yīng)，他老人家一直想要直觀的驗證一番，只是因為人倫之故，老神仙一直沒有刨開過任何一個活人的身體。

    雖然老神仙也曾觀摩過殺豬的場面，可惜，豬不是人，兩者還是有差別的。

    幸好，你出現(xiàn)了，在你害死我大唐九千將士之后，你就不算是一個唐人了，甚至算不得一個人，我想，拿你做一些研究，老神仙應(yīng)該不會忌諱的。”

    郭待封面如金紙。

    云初有對剩余的兩個部曲道：“你們抓他領(lǐng)功可以，卻不能傷害他，如果傷害了他的身體，說不得就要拿你們的身體來抵?jǐn)?shù)了?！?/br>
    云初話音剛落，剩余的兩個部曲，就干脆地將刀子插進(jìn)自己的心臟，擔(dān)心死后不得安寧，甚至還在臨死之前，用力攪動一下才撲倒在地。

    因為活人變少了，伽藍(lán)殿里頓時就安靜下來了，郭待封將橫刀架在脖子上不動彈，云初手持馬槊也不動彈，只要郭待封動手了，他一定會動手，他不想讓郭待封破壞一件完美的標(biāo)本。

    伽藍(lán)殿里的篝火漸漸熄滅了，只剩下一些炭火隨著風(fēng)明暗不定的。

    “你后悔嗎？”

    云初陰惻惻的聲音在昏暗的伽藍(lán)殿上響起。

    郭待封道：“我死都不成嗎？”

    云初笑了起來，如同窗外的寒鴉。

    “當(dāng)年，關(guān)云長手臂中毒箭，醫(yī)者華佗為關(guān)云長刮骨療毒，這是我醫(yī)家有記載以來最早的一場真正的外科手術(shù)。

    郭待封，你能追隨關(guān)云長的腳步，這是你的榮幸。

    投降吧，你沒有退路了，乖乖的接受你的命運吧，哦，我知道你還在等兩千契丹騎兵來接你，所以才忍著恐懼拖延時間。

    沒必要等了，既然我來了，你以為那兩千契丹人能回的去？

    你看，你腿上的傷口在不斷地流血，快點丟掉刀子，我這里有最好的金瘡藥，可以為你裹傷，你自殺不了的，在你切斷自己的咽喉之前，我的馬槊一定能打掉你的刀子……”

    郭待封的兩只眼睛突然流淌下來了兩道血淚，直勾勾地看著云初道：“斷腸散你能醫(yī)治嗎？”

    云初愣了一下道：“你吃了多少？”

    郭待封指指自己破爛的衣領(lǐng)道：“鴿子蛋大小的一塊。”

    云初又道：“吃了多久？”

    郭待封笑道：“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咬破了衣領(lǐng)，把毒藥吃下去了，你還能救嗎？”

    云初收回馬槊，嘆息一聲道：“早知道這樣，我這里有更好的毒藥，可以讓你死的無聲無息，藥性還能凝固你的血液，好方便我們可以更好的處理你的尸體?！?/br>
    郭待封吐出一口黑血道：“如此，我就放心了?！?/br>
    說罷，就一頭撲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翻騰幾下之后就不動彈了。

    云初瞅著郭待封的尸體道：“想要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外一個錯誤，最終用九州之鐵鑄成一個天大的錯，會弄得自己連回頭路都沒有了。”

    說完話，云初就收起馬槊，往炭火上丟一些木柴，很快，橘紅色的火光就溫暖了整個伽藍(lán)殿。

    張東海咳嗽一聲，慢慢的走了進(jìn)來，金媃茹小心的跟在后面，兩人來到盤膝坐在篝火旁，張東海動動嘴唇，最后小心的對云初道：“君侯，您看此事如何了結(jié)？”

    云初喝一口熱茶看一眼張東海道：“我一直在廣福寺參禪?！?/br>
    張東海長出一口氣道：“君侯，那么郭待封的尸體……您有用處？”

    云初慢慢的道：“郭待封臨死前知錯，且悔過，他臨終前希望能把他的尸體交給太醫(yī)署作研究之用，最后，還要獻(xiàn)出自己的骨殖制作成骨人，為后來者戒?！?/br>